第411章 女孩

在沈卯卯钥匙拔下来的前一秒, 那枚钥匙凭空旋转了一下，证明了她刚才的猜测不是无中生有。

白警官丝毫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她没在车底发现任何东西，又直起腰去后面看了看。

车里的沈卯卯眼见着汽车的表盘在没启动的情况下亮了起来, 手动档以一个很缓慢地速度向后移动, 眼见着就要移动到倒车档的位置。

沈卯卯不懂怎么开车，但她知道不能任由那东西继续下去, 于是她趴在驾驶和副驾驶的空隙中，双手死死地握住车档, 让它保持在白警官下车前的位置，无法挪动一下。

那层不知道被什么皮裹住的车档上散发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冻得她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有冷气吹拂在她耳边, 像是毒蛇的信子在舔着她的耳朵，让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似乎就想这么松开手。

这时浦克大喊一声：“那个人类回来了！”

沈卯卯犹豫两秒, 立刻松手, 把钥匙丢在驾驶座位上，爬起来在后面老老实实地坐着。

白警官拉开车门, 第一眼就见到了座位上的钥匙, 奇怪道：“这钥匙……”

浦克说道：“欸？血腥味儿没有了！这个人类身上好温暖啊……”

沈卯卯觉得可能是因为白警官的职业是警察，所以鬼怪比较害怕她身上的正气, 不敢与她同处一室。

她开始考虑要不要抱大腿，嘴上回答道：“老师说钥匙要放好, 不可以插在锁眼里不管。”

白警官失笑：“好的, 谢谢你, 卯卯小朋友，但是这是车，很危险的, 以后再看到这种情况不可以乱动哦。”

沈卯卯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她又问：“外面刚才怎么了啊姐姐。”

白警官捡起钥匙坐回驾驶位，边发动汽车边说道：“可能是撞到了什么小动物，但是我没见到血……”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家啊？”

白警官也奇怪这点：“按理来说早就应该到了啊……这条路有这么长吗？今天真奇怪啊……这才几点，路上怎么都没个车？”

雾天的可见度本来就低，更不用说现在还是深夜。远处的路灯连成一排，被模糊成圆形的黄光，像是两只巨大的眼睛，俯瞰着这辆小小的汽车。

浦克打了个哈欠，落在沈卯卯的肩膀上，说道：“既然鬼怕这个人类，那你就和她在一起呗。”

沈卯卯也正有此意，她坐在后排的正中央，把苍白的小脸露给后视镜，故作害怕地说道：“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下车了，我自己在车里害怕……”

白警官从后视镜里看她，本来带着笑的脸色突然凝重了起来，再次一脚踩下了刹车。

她快速转身用手挡住沈卯卯的脑袋，一下子把她的半个身子从后排拽了过来，说道：“卯卯，你坐前面，系好安全带。”

沈卯卯猜她应该是透过镜子看到了车后面有东西，所以才突然这么紧张。

她看着白警官紧绷的侧脸，说道：“我不会。”

白警官侧身过来给她系安全带，眼睛却一直没离开倒车镜，等系好以后，她冷声道：“卯卯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沈卯卯乖乖道：“不行，老师说开车不能太快，会有危险的。”

“卯卯懂的真多。”白警官踩下油门，车速明显比刚才提高了很多。

她眼睛看着前面的雾，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把手机扔给了沈卯卯，说道：“会玩手机吗？你打个110，然后摁一下右下角那个绿色的免提，让他们派人来接我们。

沈卯卯照做，但她心里也知道，这通电话是不可能打出去的。

果不其然，电话里传来了磕磕绊绊的冰冷的女音：“对不……起，你所拨……兹兹……电话……兹拉兹拉……啦啦啦……滋拉滋拉……种太阳～”

电话里的提示女声突然唱起了《种太阳》，白警官明显被吓了一跳，但她顾忌着沈卯卯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是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所以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没把自己的惊吓表现出来，只是说话的声音有点涩：“卯卯把电话挂断吧！”

沈卯卯照做，然后把手机放在了车前的台子上。

白警官精神高度紧张，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

汽车不断行驶，道路两旁的树木和路灯不断被抛在身后，周围的景色好像都是一模一样的，无论开了多久都没有改变，让她不由得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在原地踏步。

又开了没多久，粘稠的黑雾把整辆车都给包裹住了，即使她打开了远光灯也很难看清远处的东西。

白警官身为警察，自然是无神论者。虽然她只是民警，但也没少见过尸体死人，缺胳膊缺腿的，头身分离的，被车碾成了肉饼的……

但今天发生的事着实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让她的世界观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沈卯卯还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风吹动树叶，树梢不停摇晃，投在地上的树影也跟着张牙舞爪，像是扭曲的厉鬼，正伺机而动地要把她们从车上拖下来。

浦克正在她耳边实时播报着那只鬼的位置：“它跑到车底下去了……现在在后面……啊！它跑到你身边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警官头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她回来的时候没给车加油，跑了这么久油箱马上就要见底了，可这条路一眼望不到头，汽车很有可能会抛锚在路中间，她不得不考虑后续问题。

最后车被缓缓地停在了路边，停车后白警官往后视镜里看了几眼，在确定没什么奇怪的东西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对沈卯卯说道：“抱歉卯卯，我这边出了点儿小状况，车没办法再前进了。”

沈卯卯道：“那我们今晚要睡在车里吗？”

白警官想了想，提议道：“要不然阿姨领你下车走走看？”

沈卯卯拒绝了：“可不可以不下车……我怕黑……”

白警官又想到了她在后视镜里看到的东西，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那行咱们在车里对付一晚吧，也许天亮了就好了……”

沈卯卯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她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浦克尽心尽力地报点：“它还在绕……我快分不清它的位置了，整辆车都是那个味儿……它不累吗？”

沈卯卯没回应他，他也不失落，坐在车前的泰迪熊旁晃jiojio。

白警官怕她着凉，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然后拿起手机心不在焉地摆弄了两下。

她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但害怕会出现刚才报警时的情况，想下车找人求助，但又怕车外面的东西会袭击过来。

如果正常回家她肯定不会遇见这种情况……

这一刻她其实也是有点后悔的——早知道下班以后就不多管闲事了……

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该管还是得管的。

今晚可能不用睡了。

这么想着，她突然听到了“嘭”的一声巨响，同时明显感觉到整个车身都颤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跳上了车顶。

如果她能看见浦克的话，此时一定能听见他的大喊：“还有其他味道！它们把车包围了！”

沈卯卯睁眼，故作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白警官表情凝重：“好像有什么东西……我们可能得离开这里了！”

浦克尖叫：“别走！外面的血腥味儿很重！出去了会死的！”

沈卯卯连忙道：“不要出去！外面有怪物！”

白警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在哪里？你看到了？！”

沈卯卯随便指了几个方向：“这些地方都有！它们好可怕……白姐姐你不要下去好不好……我好害怕……”说着还抱着自己的胳膊抖了两下，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白警官陷入纠结：“这……”

还没等她仔细思考，“啪”的一下，一个血手印拍在了挡风玻璃上，然后“啪啪啪啪”接连着拍下了一排血手印。

白警官惊呼一声，面如土色，身体猛地后仰，后背死死地跟座位靠背贴在一起，三十多年的世界观终于在这一刻尽数崩裂。

血手印越来越多，不仅挡风玻璃上有，四扇门的窗户和后面的玻璃上也全都有，一个叠着一个地糊了一层，很快她们连外面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而就在这时，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后视镜上。

她清晰地看到有个黑糊糊的东西正趴在后座的椅子上，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抬起身体，露出了黑色长发下的血红色眼睛。

她人都木了，此时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跑！

立刻马上逃离这辆车！

她手忙脚乱地帮沈卯卯解安全带，边解边低声在她耳边说着话：“快跑……车后面有东西！”

沈卯卯看向浦克。

浦克飞去后面吸了吸鼻子：“没有啊……只有一股子皮味儿……没有鬼味儿啊……”

沈卯卯明白了，白警官可能是已经出现了幻觉。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对准白警官的后颈就是一个手刀。

白警官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沈卯卯的怀里。

沈卯卯吃力地把她扶回方向盘趴着，把她的外套重新盖回她身上，静静地看着车前的血印。

车上的东西气得蹦跶了好几下，蹦得车身剧烈摇晃，可惜白警官已经昏厥了，根本就醒不过来。

她捡起白警官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后又放回了原位，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还有三个小时天就会亮，到时候这些东西估计就会消失。

“帮我看着会儿。”她对浦克说道，“有情况就在我耳边大叫。”

浦克讨价还价：“那你把那个东西给我咬一口呗？”

沈卯卯静静地看着他。

浦克撅起了嘴：“哦，好的。”

于是沈卯卯把头靠在座位上，小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沈卯卯睁开眼睛，不正确的睡姿使她的脖子异常酸痛，浦克趴在她的书包上，睡得像头猪。

太阳光从挡风玻璃中照射进来，上面的血迹、掌印全都消失不见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捏起浦克，摇晃了两下，说道：“让你守夜，你就是这么守的？”

浦克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啊？什么夜？守什么？”

沈卯卯叹了口气。

不过她也知道浦克不靠谱，让他守夜也是因为确定只要不离开就不会出事，所以说了他两句以后就把他塞回了背包里。

大雾散去，这条好像望不到尽头的路终于完全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其实它很短，也就二十来米，一眼就能望到头。

各种各样的车辆从她们旁边飞速驶过，好在昨晚白警官把车停在了路边，所以现在她们也没有阻碍交通。

沈卯卯把她的衣服拽下来自己给自己披着，伪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白警官幽幽转醒。

她先是迷茫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坐直了身体，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脖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酸痛，不过她没太在意，转而看向另一边的沈卯卯。

小孩儿裹着她的大衣，靠着窗户睡得很香。

没有雾，没有血，当然，车里也没有油。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她捡起自己的手机，看着屏幕发了两秒钟的呆。

“叮铃铃——”

“叮铃铃——”

她定的上班铃突然响起，吓得她整个人一激灵，手机差点脱手而出。

沈卯卯应声而醒，揉了揉眼睛：“天亮了吗？”

白警官抓稳手机，关了闹铃，转身问沈卯卯：“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沈卯卯无辜地睁大眼睛：“啊？汽车没油了，然后我们就在路边睡着了。”

白警官揉了揉脖子：“是这样……吗？”

沈卯卯：“白姐姐你是不是落枕了。”

白警官迷迷糊糊：“好像是吧……我怎么没带你下车找地方住啊？”

沈卯卯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白警官还是有点懵，不过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安排，容不得她在这儿胡思乱想。

她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平安，然后给拖车公司打电话、给同事打电话说明情况，让他们派人来接一下，然后拿着车钥匙下车了。

沈卯卯也跟着下车。

白警官围着车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能发现，心想难道自己的精神出问题了？

怎么看都像是撞鬼了啊……

沈卯卯抬头看她：“谢谢你白姐姐，我该回去上课了。”

白警官道：“阿姨先领你去吃饭，然后送你回家，等你跟奶奶报完平安再送你去学校。”

沈卯卯乖乖听着，白警官一起去了附近的早餐店，蹭了人家一顿早餐，然后白警官去处理托车的事儿，沈卯卯被她留在早餐店等车来。

过了一会儿，一辆没开警笛的警车停在了早餐店门口。

沈卯卯享受了一把坐警车的待遇，白警官也在上面，一路把她送回了她现在的住址。

游戏里她的家在一片老旧的楼区里，这里环境不是很好，每栋楼的单元门都是坏的，有的甚至连门都没有。

白警官带着她上了二楼，敲响了201的房门。

沈卯卯睁着大眼睛看门。

白警官又敲了敲。

还是没人回应。

她想到老人家可能是耳朵背，于是边敲边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吗？”

敲了半天，反而是对面的人先出来了：“别敲了，201好几天没有人进出了。”

白警官问道：“请问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对门说道：“之前每天下午都能见到老太太出门买菜接孙女，但是这几天就没见着了。”说着她看向沈卯卯：“欸？你不是那谁的孙女吗？你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沈卯卯摇头：“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白警官皱眉道：“邻居这么久没出现，你们都不知道报警的妈？”

对门斜了她一眼：“谁知道是不是她儿子女儿把人接走了啊？万一人家啥事儿没有，我们这不是占用公共资源吗？”

白警官叹了口气：“行了，谢谢你的配合。”说完领着沈卯卯走了。

沈卯卯看着她，问道：“我奶奶是出事儿了吗？”

白警官不想让她看到这种事儿，于是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得先去上学了，我送你过去，跟你们老师说一声，让你白天补个觉。”

下去的时候还对底下的人使了使眼色。

沈卯卯顺从地被她送去了学校，彼时第一节 课都上完了。

白警官掏出警察证，跟她班主任说明了一下情况，嘱咐了两句让她好好上课，然后就走了。

沈卯卯趴在座位上假装睡觉，脑袋里把昨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做了个总结。

主动找上她的，要么是鬼怪，要么是游戏里的重要人物，也许这个副本的破解之法就在白警官身上，她需要想办法抱住她的大腿。

下午浦克睡醒了，沈卯卯压榨他的剩余价值，让他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娄京墨的味道。

浦克仗着没人能看见他到处乱飞，等下午第二节 课了才飞回来，说道：“不行啊，学校的人太多了，味道好乱，我闻不出来。”

沈卯卯：“没用的废物。”

浦克委屈道：“我帮你你还骂我！明天我就把你变成猪！”

沈卯卯：“哦。”

白天在学校的时候他没遇见任何危险，所以时间也过得特别快。

晚上放学之后，沈卯卯背着书包去了门口，想在这儿多等一会儿，试试能不能偶遇到娄京墨，结果一出学校的大门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白警官。

白警官来了，或许代表她游戏里的奶奶出事儿了。

沈卯卯不太想过去，但是白警官已经见到了她，并向她招了招手。

她只好走了过去，说道：“白姐姐，你怎么来了？”

白警官摸摸她的脑袋：“来接你去我家，这两天你跟我住。”

沈卯卯：“为什么要去你家啊？”

白警官道：“你家里出了点儿事儿，这几天没人能管你，所以我就主动提出来照顾你了。”

沈卯卯没问出了什么事儿，只是面露难色：“可是我和同学约定好了要去她家住，还要一起写作业……”

白警官皱了皱眉：“这……”

沈卯卯眼巴巴地看着她：“白姐姐，明天我再去你家行吗？”

白警官问道：“是你哪个同学？她在哪儿呢？”

沈卯卯：“她姓娄，叫娄京墨，今天她值日，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

白警官看了眼表，说道：“那我先去幼儿园接我儿子，一会儿回来你们要是还没走就顺便送你们一程。”

沈卯卯拒绝道：“不用啦，我们可以自己回去的。”

“行吧。”犹豫再三，白警官还是同意了，“那你们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沈卯卯冲她挥了挥手。

白警官走后，她在门口又等了一个小时。

学校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期间路过的每个女孩她都瞅了两眼，连老师和家长都没放过，生怕自己会错过娄京墨。

但是很可惜，她找了半天，也没觉得哪个像她。

很快门卫就拎着钥匙出来了，看来他已经检查确定学校里没有学生了。

沈卯卯心里有点失落，但也没觉得难过。

等门卫走了，她从藏身的角落挪回学校门口，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怔怔地看着前方路上的蚂蚁搬家。

可能是要下雨了……

今晚还不知道要去哪里逃命。

浦克坐在她的肩膀上，已经忘记了下午的不愉快，流着口水闻对面麻辣烫店里传出来的味道：“我想吃麻辣烫了卯卯。”

沈卯卯：“我不想。”

浦克：“那烤冷面行不行啊？”

沈卯卯：“没钱。”

浦克：“你骗人，你兜里明明就有十块钱！”

沈卯卯：“那是我留着备用的。”

浦克撇撇嘴，自己循着香味儿往那边飞。反正他也丢不了，所以沈卯卯就懒得管他了。

天黑以后，家家户户亮起了灯，沈卯卯也不打算再等了。

她站起身，拍拍屁股，刚准备走，突然有一个书包呈一道抛物线飞过，“咚”的一声砸在了离她不远的地面上。

沈卯卯猛地一回头，就见到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女孩三下五除二地爬到了铁大门顶上，紧接着从最上面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

那女孩抬眸看了她一眼，眉眼冷冽如同被冰雪所覆盖，一说话也没说，捡起书包就往前走。

沈卯卯的喉头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