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对不起

这无疑是一场十分盛大的婚礼, 整个游乐园都是陌生人的尖叫声、欢呼声和祝福声。

沈卯卯哭成了个傻逼，感动得眼泪直掉，连话都说不出来。

娄京墨牵着她的手, 说道：“我知道你可能会有一些遗憾，因为这样结婚的话，你的父母就没办法见证你的爱情了——不过没关系, 这点我考虑到了，你看那里——”

沈卯卯看向她手直的方向, 人群让开，露出了站在众人身后的沈爸爸与沈妈妈。

老两口向她挥着手, 脸上洋溢着笑容，让她好不容易干了的眼眶又湿润了：“你们怎么——！”

沈妈妈被人簇拥着走到她面前，摸摸她哭得通红的小脸, 笑着说道：“小娄提前一个月就联系我们了，说想跟你结婚, 请求我们同意，还邀请我们来参加你的婚礼……看你哭的，都要结婚的人了，还哭得跟小猫儿似的。”

沈卯卯撅着嘴抱住她：“我这是感动的……”

沈妈妈拍拍她的后背：“你和小娄都是女孩子, 不分谁娶谁嫁, 也不用准备彩礼聘礼, 以后结了婚就是一家人，她没有父母，我们就把小娄当亲闺女, 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有空多回家看看。”

说到这里，沈妈妈也有些哽咽了：“你说你以后住这么远, 妈妈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母女俩抱头痛哭，沈爸爸站在后面都不知道该安慰哪个，最后只能一手搭着一个肩膀，说道：“这大喜的日子，你们哭什么？”

沈卯卯吸了吸鼻涕。

娄京墨安慰她道：“没关系的，等我们忙完了这段时间的事儿，就从南城搬过去，在你们隔壁买房，一出门就能见到。”

沈妈妈看着沈卯卯道：“我才不跟你们住对门，看见你就烦。”

沈卯卯抹了一下眼泪，委屈地瞪了她一眼。

母女俩挺长时间没见，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停下来。

等娘俩说够了，娄京墨请二老在旁边入座，这才接着说道：“现在过来见证的家长也有了，但是这环境好像有点不太适合结婚，不过我也有所准备。”

她又打了个响指，那边准备多时的员工把舞台上的白布给拉了下来。台上是蛋糕、香槟、五颜六色的鲜花，还有一个穿着西服的司仪。

司仪手持麦克，开始主持仪式：“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朋友们，欢迎大家前来参加娄京墨女士与沈卯卯女士的婚礼！请大家不要吝啬你们的双手，共同用掌声欢迎两位新人走上舞台！”

娄京墨牵着不停抹眼泪的沈卯卯的手，两人穿着同款的婚纱，一步步走向舞台的最高点。

耀眼的灯光打在她们身上，司仪问道：“那么娄京墨女士，你愿意成为沈卯卯的妻子，无论她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她健康还是富贵，都永远陪着她。守护她吗？”

娄京墨道：“我愿意。”

“那么沈卯卯女士，你愿意成为娄京墨的妻子，无论她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她健康还是富贵，都永远爱着她，不离不弃吗？”

沈卯卯：“我愿意呜呜……”

“那么现在！你们可以交换信物了！”

沈卯卯大哭：“完了，我没准备戒指！”

娄京墨对台下招了招手：“我准备了。”

立刻有人把戒指盒双手奉上，沈卯卯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给娄京墨，自己则去拿后送来的那枚戒指，两人在万众瞩目之下给对方套上了指环。

司仪道：“那么我宣布，在我们所有人的见证下！你们是合法妻妻了！现在可以亲吻你们的妻子了！”

沈卯卯把捧花往人海里一扔，抱着娄京墨的脖子就亲了上去。底下的人为抢捧花乱作一团，远处的天空中电子烟花轰然炸开，音乐喷泉里的水流富有节奏的抖动，整个游乐园里的人都跟着音乐扭动着身体，到处都是欢快的气息。

台上的两个人虽然很激动，但都比较克制，所以简单的交换了一个吻以后就停止了。

沈卯卯吸吸鼻子，看着手上的戒指，搂着娄京墨的脖子不肯撒手：“我好快乐啊！娄京墨！！”

娄京墨笑笑：“我和你一样快乐。”

沈卯卯道：“我要给这个婚庆公司加鸡腿5555。”

“加！”

娄京墨道：“所以现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上摩天轮？”

沈卯卯震惊：“还……还可以这样吗？穿婚纱去？”

娄京墨：“你看看表，正常这个时间游乐园早关业了，我包场，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沈卯卯留下了激动的泪水：“这就是有钱的快乐吗？真他妈的爽啊……”

娄京墨哭笑不得：“好了，想不想在摩天轮里接吻了？”

“去去去！”

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这架今晚只为他们开放的摩天轮。

摩天轮快速转动，沈卯卯依偎在娄京墨怀里，终于能忍住不哭了，因为她要做好跟娄京墨接吻的准备，不能让鼻涕再过河了。

等到摩天轮升到最高点，两人在电子烟花的衬托下接吻，直到快到地面才松开彼此。

沈卯卯目不转睛地看着娄京墨：“老婆……你穿婚纱真好看！”

娄京墨：“你改口挺快啊。”

沈卯卯：“今晚我们就洞房！明天我们就蜜月旅行！顺便拍婚纱照！好不好？！”

娄京墨：“不行。”

沈卯卯笑容渐渐消失。

娄京墨：“把你的安排往后推一天，明天我们先去领证。”

沈卯卯这才重新露出笑脸：“都听你的！”

从摩天轮上下来以后，这场求婚和结婚典礼就进行到了尾声，策划公司开始收拾现场，两人在换衣帘里换好之前穿的衣服，一起送爸妈去机场附近的酒店，然后开车回了家。

一路上沈卯卯都在念叨这场求婚。

她真的又感动又意外，意外娄京墨这狗逼也有浪漫的时候，感动她愿意为了自己研究这些。

她总是忍不住想，她到底要有多幸运啊，才能在一开始就遇见了娄京墨，她到底何德何能，能让娄京墨这么喜欢她？

现在她什么都不想思考了，只想放空大脑，永远地呆在娄京墨身边，做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因为第二天还要去领证，所以两人并未胡闹太久，九点多的时候沈卯卯的神智就已经不太清醒了。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眼角里挤出几滴生理眼泪，迷迷糊糊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儿啊？”

娄京墨回想了一圈：“没有……吧。”

沈卯卯“嗯”了一声。

娄京墨道：“睡吧，明天早上我叫你。”

于是她彻底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沈卯卯没被娄京墨叫醒，反而是被她的手机铃声叫醒了。

当时睡得太迷糊，她也没注意手机是谁的，接过来以后直接“喂”了一声。

对方说道：“您好，是娄女士吗？我们是【广告位招租】策划公司的，昨天打扫现场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背包，好像是您爱人的，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公司取一下？或者您给个地址，我们派人给您送过去？”

一瞬间，沈卯卯彻底清醒了。

她们把浦克给忘了！！！！

……

去【广告位招租】公司领浦克的时候，沈卯卯觉得自己真不是一个好家长，居然因为一场求婚和婚礼就把孩子给弄丢了。

娄京墨一点儿也无所谓，反正浦克又不能被人偷走。

沈卯卯一想也是，这个孩子也不是普通人，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事儿。

但浦克本精灵非常有意见，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在包里哭得像个烧开了的水壶。

沈卯卯跟人家道谢完拎着包往回走，目不斜视地说道：“别哭了别哭了，我们这就去超市！你想吃什么全给你买！”

浦克吸吸鼻涕：“真的吗？”

沈卯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浦克继续大哭：“前天你就骗我……还有大前天……”

沈卯卯把手伸进背包里捂住他的嘴：“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诚信的家长，沈卯卯真的带浦克去超市买了个遍，最后还是她和娄京墨一起跑了两趟才把全部零食都搬上去。

因为把浦克给弄丢了，所以只能把全部计划推迟，第二天两人把狂吃狂吃的浦克安排在家里，起了个大早去民政局办结婚证。

沈卯卯比结婚那天还紧张，照相的时候都快不会笑了。

最后领着小红本出来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有一种不真实感：“咱们……这就结婚了？”

娄京墨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不然呢？”

沈卯卯叹了口气：“我这青春年华的，居然这么早就跟你锁死了。”

娄京墨眯了眯眼睛：“不满意？”

沈卯卯连忙赔笑道：“怎么可能？我赚翻了好吗？”

娄京墨这才恢复正常，说道：“你想去哪里度蜜月？”

沈卯卯：“哪儿都行……咱们好像也没几个地方没去过了，反正只要不是俄国就行——我没有瞧不起俄国的意思，就是我有心理阴影。”

……浦克肯定是不能跟着她们去的，她们是去度蜜月，不是去看孩子的。

所以离开之前沈卯卯给浦克制定了一些规矩，给他又屯了一堆零食，让乖乖地在家等着，不许拆家。

浦克直接答应得特别痛快，一点儿舍不得的情绪都没有。

第二天沈卯卯和娄京墨就直接上了飞机，开始满世界乱飞，到处旅拍。

如此这么旅行了两三个月，直到沈卯卯快进下一个本了，她们才停止到处乱跑，转回了家，把超大的婚纱照挂在了沙发后面的墙上。

等到冬天到了的时候，娄京墨终于有了进本的预感。

她的下一次副本在十二月三十一号，今年的最后一天。

沈卯卯心里很慌，但是她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她怕娄京墨也慌。

那张犹大一直在她手里放着，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张娄京墨没有的卡，就等到点前半小时再把卡给她了。

真到了那一天，沈卯卯从一早醒来就开始抖腿，脚底下像踩了缝纫机，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她们按照原定计划在家附近的公园外提前半小时交接了卡牌，果然，在娄京墨把十二张卡牌都拿在手里的一瞬间，论坛开始实时播报起她的位置和下个副本的时间——还剩二十分钟。

娄京墨立刻开着车和沈卯卯往家跑，两人快速上楼，坐在沙发上等她进去。

沈卯卯把自己身上所有道具都交给了娄京墨，可惜浦克跟她完全绑定，没办法让娄京墨一起带走。

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娄京墨认真地对她说道：“你记住，如果我出了事儿……”

沈卯卯眼睛通红：“我不想听。”

娄京墨摸摸她的小脸：“你不听的话，接下来就没有人再来救我了。”

沈卯卯搂着她的腰，眼泪哗哗往下淌：“那你说。”

娄京墨道：“如果我没能出来，卡会爆在这里，你捡的时候记得留一张在上面，如果害怕被游戏针对就多留几张，不要慌，也不要急，等你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的时候，就把所有卡都带着，去游戏里见到那个制作者。”

“嗯……”沈卯卯只能点头答应。

娄京墨又重复了一遍：“别怕，也不要慌，跟同舟做下约定的是我，所以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们的约定就作废，你要是能成功脱离，就许愿复活我，我们再一起重头来过，如果你失败了也没关系，我会在副本里等着你。”

沈卯卯嚎啕大哭：“怎么感觉你确定自己出不来了呢？要不然我们放弃吧……有没有能放弃的选项？”

娄京墨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泪：“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不搏一搏我心有不甘。”

时间就这样毫不留情地继续流逝，任由沈卯卯怎么祈求都不会为她们停留一秒。

很快就到了该进本的时候了，娄京墨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她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陌生，是因为她已经几十年都没来过这里了；熟悉，是因为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这个地方。

“娄京墨？快来吃晚饭啦！妈妈今天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蒜苔！你又在闹什么别扭呀？再不出来妈妈要不高兴了！”

娄京墨怔在原地，思绪和身体仿佛划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却听见自己应了一声，然后抬脚往外走。

那个女人腰间系着围裙，正把一盘盘菜摆上桌子，然后说道：“你马叔叔在卫生间呢，等他洗完你再去洗手吧。”

那些发散的思绪瞬间回笼，娄京墨猛地转头，看向卫生间的方向，眼中的恍惚瞬间消失，变成了如有实质的恨意。

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出，在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商舟说没人能从最后一个副本里离开。

如果离开的要求是不再重复自己的罪恶的话——

那么她做不到。

……

过本的时间再长，但对沈卯卯来说也就只有一瞬间而已。

一秒钟后，娄京墨再次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捂着嘴开始咳嗽，越咳越剧烈，像是不把肺从嗓子眼里咳出来就不会罢休一样。

沈卯卯呆呆地看着她，好像有一瞬间忘了思考。

浦克绕着娄京墨飞了一圈，眼尖地看见了从她指缝里流出来的鲜血，忍不住惊讶道：“妈！你怎么了！”

娄京墨咳了一会儿，终于有说话的功夫了：“卯卯……抱歉……”

她想忍下来的。

她想不反抗的。

她也想过反正都是游戏里的身体，被怎么样也跟现实的她没有关系。

可是她做不到……

她没办法坚持下来。

那个男人把脏手搭在她身上的时候，小时候才会有的那些情绪瞬间涌上她的心头，仿佛她不再是游戏里雷厉风行所向披靡的小楼，而只是一个被继父威胁、猥亵的十几岁少女。

好恶心……

好害怕……

谁能来救救她……

妈妈……

可是没有人能向她伸出手，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沈卯卯坐在她旁边，看着那些颜色刺目的血，有一瞬间还以为这是一场梦。

娄京墨又咳嗽了两声，虚弱地说道：“卯卯，要加油啊。我们都不可能脱离游戏，但是没准你可以……还有，我爱你。”

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所以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她把另一只没沾血的手往前伸了伸，想最后一次再摸摸沈卯卯的脸，可沈卯卯就像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猛地往后缩了一下。

娄京墨一怔，随后苦涩地笑了：“对不起……对不起卯卯。”

沈卯卯不肯再看她，只是低下了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一定是假的，真的娄姐怎么会这么卑微地道歉呢？真的娄姐……怎么可能会死呢……”

娄京墨只听清了一半，然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耳边响起了强烈的蜂鸣声，周围的色彩也被一点一点地从她眼中剥离出来。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受。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是一片无依无靠的羽毛，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流浪到天涯海角。

然后她失去了所有的感觉，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沈卯卯慢慢动了。

她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团，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看着娄京墨的身体变成一片荧光，转瞬间消散在了她的眼前。与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墙上的婚纱照，茶几上的笔记本，还有被她挂在门口的大衣，脱在门口的鞋。

转而有十二张长方形的卡片出现在了沙发上。

浦克惊奇地说道：“欸？怎么不见了？难道我妈也会魔法？！”

他看着缩成一团的沈卯卯，问道：“爸比，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妈咪去哪里了？”

沈卯卯把头埋进了膝盖，一句话也没说。浦克自讨了个没趣，回别墅里吃零失去了。

沈卯卯就这样抱着自己，从中午一直坐到晚上，一直没有改变姿势。

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公寓内还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

浦克的眼睛在黑夜里也能用，所以并没有开灯的观念，只是好奇地围着沈卯卯转，想看她什么时候能动一下。

没过多久，她突然展开四肢，抬脚要往楼梯走，但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四肢全都泛着针扎一样的疼痛，让她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浦克被吓了一跳，飞到她面前弱弱地问道：“你怎么了呀沈卯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卯卯冲他勾了勾嘴角，但眼睛的弧度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里面盛满了茫然与无措：“没……咳咳……”

她的嗓子有些沙哑，咳嗽了一下才把剩下的话流畅地说了出来：“我没事，你妈她有事要办，可能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浦克还有一些疑惑，不过看着沈卯卯的样子，他觉得还是不要问得太过明白为好。

沈卯卯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然后迈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

她回到她们的房间，打开衣柜，打开卫生间的门，没能见到任何和娄京墨相关的东西。

她又去了书房，翻开相册，打开电脑，打开摆渡，搜索疏狂……

什么都没有。

没有新书，没有存稿，没有婚纱照，没有结婚证，娄京墨真的消失了。

沈卯卯觉得自己应该哭的。

但是她却一点儿也哭不出来，就好像她的所有感情都随着娄京墨的离开一起从她的身体里被剥离出去了。

哭是给心疼自己的人看的，现在疼她的人不在，她哭给谁看？

她坐在娄京墨经常坐着的转椅上，盯着那台她用来写书的电脑看。

她想起了很多画面——和娄京墨相遇的，和她拌嘴的，和她一起过本的，和她在一起之后的，和她一起领结婚证的……

后来这些画面一帧帧一幅幅地破碎开来，变成和娄京墨一样的光点，消失在她的面前。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颓废，应该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去完成娄京墨没有完成的任务，去拯救自己的爱人。

但她还想最后再怀念一会儿……让她趁着娄京墨的温度还没有完全消失，静静地在她怀里再睡一觉，再多躺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