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隧道

长期过本使沈卯卯养成了喜欢多想的习惯, 所以一听詹志这么说，她顿时就忍不住又多想了——

詹志是不是在提醒她早点睡？他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来提醒她的？她可以信任他吗？

她看着詹志的眼睛，詹志害羞地躲闪了一下：“那我走了,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沈卯卯只好说道：“麻烦你了, 我会的。”

之后她在熄灯前去了个厕所，回来之后想了想还是钻进了被子里, 准备早点休息。

很快整节车厢的灯都灭了, 扑克自然也没办法打下去，附近的几人把牌装回包装里，各自安静地进了自己的隔间，爬到床顶上去, 发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周围安静下来以后, 远处的声音就变得更加明显了。有几个人还在说话, 听起来是三个男人, 好像是准备开着手电筒再打两个小时。

对于现代的人来说, 现在睡觉确实有点早了, 那些此刻躺在床上的人也未必都是睡觉，大多还是缩在各自的被窝里玩手机, 但在大家都保持安静的时候还要制造噪音就有点不道德了。

但那三个人都是男的, 即使有人心里不满，恐怕也不会主动触他们的霉头, 所以他们仨也就肆无忌惮地打了起来。

沈卯卯在床上翻了个身, 面对着隔间的墙壁, 耳边回荡着“抢地主”、“三带一”、“不要”等声音, 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三个人离她还有些距离，声音听着不算刺耳，她睡不着纯粹是没到平常睡觉的点, 生物钟不允许而已。

平常这个时候她会躺在娄京墨的怀里打游戏，但现在没有什么玩手机的欲|望。

因为她总觉得那张海报上说的“告别手机，升华自己”是一句很明显的提示。

白天大家都在玩手机，好像也没出什么问题，但游戏里的白天和晚上向来就是两个世界，而且詹志还特意提醒她早点睡觉……

她感觉那三个打牌的要出事，但又不太感确定，毕竟人家玩的是扑克，不是手机，跟她推断的死亡flag不太一样。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卯卯干躺了一个多小时，也听他们说了一个小时。那边的声音时大时小，但一直没有停止，三个大男人生龙活虎，恐怕还能再打两三个小时。

难道是她想多了？

她这么想着，火车行驶的声音突然在一瞬间大了好多，不仅完全盖住了三个男人的声音，还震得她耳朵发麻，脑袋嗡嗡直响。

应该是进隧道了，火车行驶的声音会被隧道的墙壁反射回来，所以才会这么震耳欲聋。

这样的声音足足持续了很久，久到沈卯卯都快习惯了才停下来。

世界瞬间就变安静了。跟刚才那动静比起来，火车正常行驶的声音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沈卯卯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眼睛盯着上铺的床板，大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从隧道出来以后，好像就有哪里不对了……

她竖耳听了两秒，这才发现那三个人打牌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不见了！

也许他们是嫌隧道声音太大没办法听清对方说话，所以就收拾收拾睡了呢？

即便她这么想，却还是有一股凉意渐渐爬上心头，使她的胳膊上生了一排鸡皮疙瘩，忍不住在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一团，汲取自己身上的温度。

这不对劲。她过本这么久，早就不会出现这种因为灵异现象而发冷的情况了。

但今天不知道怎的，她居然又体会到了这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今晚恐怕会出事。

她或许应该保持警惕，实在不行还可以等第二天白天再补觉。

但她想着想着，一种难以拒绝的困意突然涌上她的心头，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

再次清醒的时候天还没全亮，但火车已经停下来了。

有光从拉着的窗帘外透进来，人们的走路声、说话声、行李箱轱辘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一起传进车内。

沈卯卯一个激灵坐起来，脑袋差点磕在中铺的床板上。不过她没在意这些，而是第一时间看向隔壁的宁阿姨。

宁阿姨还在睡觉。她保持着一个板板正正的姿势，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胸膛一起一伏的，看着没什么事儿。

她这才放心，开始思考昨天晚上的事——她根本就没想睡觉！！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困？！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四点零五，距离詹志所说的停车时间只过了五分钟。

整个五号车厢都是“天堂岛旅游团”的人，所以应该不会有人上车。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一种淡淡的危机感。

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当不远处这节车厢的门发出“嘎吱”一声的时候，这种不安就到达了顶峰。

沈卯卯几乎没有思考，立刻遵循着自己的本能躺了下去。

没过两秒，连续几个脚步声从她脚底下路过，然后渐渐远去，接着戛然而止。

有新旅客进入了这节车厢，并且没有离开。

从声音上判断，好像正好是三个人，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眯着眼，留一条笑缝儿给自己用来观察情况，手里则攥紧了娄京墨牌匕首，准备万一出个什么事就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但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十分钟后，列车重新发动，继续向北行驶，沈卯卯搂着自己的包，权当是搂了娄京墨，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不用想，那三个男的估计是凉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是玩家还是npc。

玩家应该不至于那么蠢吧？

……

六点以后天色大亮，宁阿姨睡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小声说道：“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睡得好香……好久没有睡这么久了。”

沈卯卯打了个哈欠：“你饿了吗？要吃点什么？”

宁阿姨道：“还不饿，你不用管我，困的话就再睡会儿。”

沈卯卯：“那行，你先自己玩。”

宁阿姨笑了笑。

沈卯卯疲惫地眯了一会儿，不过也没眯多久，因为从车厢的前面传来了一声尖叫。

她再次被惊醒，明白肯定是出事了，也顾不上打瞌睡，嘱咐宁阿姨在这儿等她，自己则穿上鞋跑出去看情况。

一大堆人围在前面，把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沈卯卯在最外围踮着脚，听里面那个女导游喊“不要围观”和“让一让”。

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她扯着嗓子喊了半天，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的。

人们议论纷纷，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沈卯卯听了一耳朵，昨天那三个男人好像是猝死了。

詹志和另外两个男导游过来疏散人群：“麻烦大家动一动散开，别挡着乘务员的路！”

沈卯卯回头一看，只见自己身后已经围了一排人，个个儿探头探脑地往前瞅，两个穿着乘务员衣服的男人被堵在最后面，挤都挤不进来。

她刚想帮忙喊两句，结果就听前面的女导游气沉丹田地大吼道：“你们都围在这儿能有什么用？耳朵一个个都聋了？听不懂人说话？赶紧给人家让路！从后面开始，全都各回各的隔间！！别逼我说第二次！”

沈卯卯当即带头回了隔间。

两个乘务员得以继续前进，宁阿姨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卯卯道：“好像是死人了，昨晚有三个男人在熄灯后打牌，今天早上好像猝死了。”

宁阿姨还没说话，她上铺的男人就先探出来个脑袋说道：“我去？这么刺激？三个都死了？”

沈卯卯：“不知道。”

沈卯卯上铺的女孩也探个脑袋出来：“那尸体怎么办啊……现在车还在路上，不会要一直在这里到下一站吧？”

沈卯卯还是说不知道。

女孩觉得没意思，便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车厢内的氛围紧张了起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三个导游都在那边跟进，没人来管她们这帮游客。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好像是协商完了，两个乘务员率先离开，还一同带走了跟三个男人住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但并没有带走尸体。

等乘务员离开，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回事啊？尸体不管吗？我们不会要跟尸体在一起呆着吧？”

女导游道：“尸体不方便挪动，火车上工具有限，无法确定尸体的真正死因，下个站点已经有警察在等了，请大家稍安勿躁。”

“那下一站在什么时候？”

女导游：“明天早上。”

沈卯卯：“……”今晚那三个人要是不诈尸我都跟你姓。

其他人也对这个结果颇为不满：“那我们就要跟尸体在一起一整天吗？这谁受得了啊？”

女导游道：“会出现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火车上空间有限，我们人太多了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挪，只要到了下一站就好了，麻烦大家互相体谅，先忍耐一段时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有意见的人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能尽量忽视尸体，假装它不存在。

前四个隔间的人被女导游带走去餐车，詹志又跑过来找沈卯卯。

沈卯卯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在前面看清楚了吗？”

旁边的人也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眼神。

詹志道：“那三个人好像是食物中毒……我也说不上来，这事儿挺奇怪的。”

沈卯卯又问：“那另外两个人怎么跟乘务员走了？还有一个呢？”

詹志：“那两个不敢跟尸体睡，还有一个说不害怕，懒得折腾，就留下了。”

上铺女孩震惊道：“不是吧？胆子这么大？他叫什么啊，我得认识认识。”

詹志道：“唉，别说这个了，好好的旅程，怎么就出了这种事，这让我们公司以后怎么做下去？”

沈卯卯：“这也跟你们没关系啊。”

“明白人知道没关系，但是大多数人还是糊涂的啊……唉。”

整个早上就在詹志的唉声叹气中过去了。

扑克由娱乐活动变成了病毒，后面一整天里竟然没有人再说要打牌。车厢里的氛围异常怪异，人们不再说话，不再交流，只各自玩着手机。

沈卯卯也不闲着，带着宁阿姨去别的车厢溜达。

火车一共是十三节，七号八号是软卧，后面五节是硬座。

软卧里的人也是满的，硬座的人倒是不多，乍一看甚至比硬卧宽敞。

正好她也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宁阿姨，于是就和她在最后一节硬座车厢里找了个没人的空位，大致地讲了一下自己的推断。

宁阿姨果然不知道清道夫的事。

沈卯卯大致跟她解释了一下，然后说道：“回去之后你把那本《仲夏夜之梦》借我看看，我想在上面找找线索。”

宁阿姨一口答应下来。

从她口中，沈卯卯了解到了她上一个副本的情况。那个副本比较简单，里面也有几个老玩家，宁阿姨看过几集穿越电视剧，还以为自己也穿越了，其他玩家看她年纪大，又是个新人，自然不会费力来拉拢她，于是她就一个人在副本里正常生活，该吃吃该睡睡，某天发现有一道白光出现在自己身边，不由地好奇伸手摸了一下，于是就从副本里脱离了。

听完她的讲解，沈卯卯的眼中有眼泪掉下来。

这是什么绝世欧皇啊？？？

她们玩的是一个游戏吗？

宁阿姨道：“我从小运气就好，可惜……”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只留下一声悠长的叹息：“唉，人各有命，要是副本里太危险，你就别管我了，你是个好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沈卯卯：“别说这种丧气话啊！我虽然很菜，但是会尽最大努力把你带出去的，你就继续发挥你的欧皇优势，解开副本谜题的事交给我来做！”

宁阿姨：“欧皇是什么东西？”

沈卯卯：“就是夸您幸运。”

宁阿姨一副有学到的表情：“哦哦，原来是这样。”

……

中午的时候沈卯卯收到了詹志的电话。

导游有游客电话倒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鬼知道詹志是怎么在只有一格信号的火车上把电话打出来的。

她接通电话，因为信号太差，那头的人断断续续地说道：“快……吃……”

沈卯卯猜他是想叫自己吃饭，于是直接回道：“太卡了听不清，我们马上回来，挂了啊。”说完直接领着宁阿姨去了餐车。

到了之后果不其然看到了旅游团的熟悉面孔。詹志正在分发食物，见到她后高兴道：“这么巧？刚吃饭你就过来了？”

沈卯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詹志：“啊？我没存你手机号啊？”

沈卯卯立刻掏出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的那条通话记录。

她面色凝重地把手机放了回去：“怎么会？”

她这才意识到，她并没有存詹志的号码，刚刚那个电话的来点显示却是詹志，这是什么情况？他说的“快……吃”又是什么意思？

詹志看她表情不太好，安慰道：“是不是谁打错了，他跟我声音像所以你就先入为主以为是我了？”

沈卯卯勉强笑笑：“可能吧……”

詹志道：“那我们互相留一下手机号？这样就不会弄混了。”

沈卯卯没拒绝。

詹志说：“我没空手，你给我打个电话，回去我给你备注。”

沈卯卯按照他说的号码打了过去，等他手机响起来以后就挂掉了，然后照例端着她和宁阿姨的饭往回走。

他边吃饭边打开手机，把刚拨打完的号码加进联系人，随手打上了詹志的名字。

保存成功的对号跳了出来，沈卯卯的手一顿，好像在这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

宁阿姨问她：“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

沈卯卯把惊讶按在心底：“没事……我想到了点事情，吃完我们出去说。”

草草地几口吃完饭，两人又开始往远了走。

沈卯卯边走边看这个手机，还是想不明白电话里的詹志说的是什么。

刚才存备注的时候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推测——在此之前，她的手机里都没有詹志这个人，如果来电话的时候他手机上显示了詹志的名字，要么是对方是假的想骗她，要么就是这通电话来自不远的将来，是詹志在对他进行提醒。

但詹志的立场还未明确，沈卯卯不敢把身家性命全押在这一通没由来的电话上。

她针对自己的推测说了一大堆，最后打开矿泉水猛灌了一口，问道：“宁姨，这一路你觉得哪里奇怪吗？”

问这个问题前沈卯卯并没指望能得到回复，谁曾想宁阿姨真的回答她了：“我看到了一个图案，好像跟《仲夏夜之梦》封皮上的有点像……不过我没戴老花镜，没怎么看清。

沈卯卯顿时就激动了：“在哪里？我用相机照下来，我们回去对比。”

宁阿姨道：“在门上，但是我不记得具体是哪扇门了。”

这点好办，车里一共就这么几扇门，只要挨个找，总能找到。

两人开始往回走，走到列车长办公间的时候宁阿姨叫了停：“就是这儿！你看，这个图案。”

沈卯卯先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凑过去看图案。

列车长办公席位置不大，门上有一扇椭圆形的玻璃，图案就贴在玻璃的右下角，不仔细看还真就没办法发现。

图案整体是一个圆，中间是复杂的花纹，乍一看好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宁阿姨道：“是爱懒花，就是三色堇，《仲夏夜之梦》中那种拥有魔力的花汁就是从这花里提取出来的。”

沈卯卯：“你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

宁阿姨：“我养过三色堇，这个肯定没错，之前看书的时候看对着封皮的图案认了半天。”

回去之后两人在书上对照了一下，两朵花的确是一模一样的。

但这代表了什么吗？

《仲夏夜之梦》的剧情和列车长室有什么关系？又和整个副本的剧情有什么关系？

今天她已经把整个火车都跑遍了，但是除了那朵花以外并灭有收获什么有用的信息，或许是因为时间没到，有些重要的剧情还没有触发。

这么想着，她也不着急了。

反正实在不行还能从清道夫身上想想办法，她只要保护好老板就好了。

……

人一旦划起水来，时间就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晚上。

沈卯卯带着宁阿姨都吃得挺饱，就没去餐车吃饭，留在车厢内等其他人回来。

她看了一天《仲夏夜之梦》，对这部喜剧的剧情有了大概的了解：故事讲了个我爱你你爱我但是他也爱我她爱他的故事，贯穿全书的重要道具就是神奇的“爱懒花花汁”。文中负责滴花汁的是小精灵浦克，如果在现实中有对应的话，是谁做了浦克的工作呢？爱懒花花汁又代表了什么？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宁阿姨手里会有与剧情联系紧密的这本书？

这么想着，她就直接问出了口。

宁阿姨解释道：“这是我找导游借的，上车之后我见詹导游在看书，就忍不住借来看看了。”

詹志的书？

沈卯卯心中还有一些怀疑，于是问道：“你记住里面的剧情了吗？”

宁阿姨点头：“我以前就看过，大概能记清。”

沈卯卯道：“那我把书还给他，顺便试探一下。”

宁阿姨点头同意了。

沈卯卯不仅要试探詹志，还想试探一下这位宁阿姨。

从进本开始，这个宁阿姨也太过淡定了。她一直把清道夫的身份定位在三个导游身上，会不会是想得还不够多？

她一路想一路往前走，没注意走过了头，直到见到车厢的门才开始往回走。

说起来那三个男人好像就在这边……

她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三四号隔间里空了三张床，另外三张床上铺着被子，被子底下鼓鼓囊囊的，应该就是三具尸体了。

而剩下的那个人……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回头瞄了一眼坐在三四号隔间前椅子上的男人。男人一直在抖腿，双手焦躁地搓来搓去，一点儿也不像是敢跟三具尸体同处的样子。

那么这个人肯定就是玩家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