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浦克

宁静致远的表情裂了一瞬, 像是被她当场认亲的操作给整愣了。

沈卯卯对她眨了眨眼睛。

这一路过来她至少看见了三十多顶小红帽，一场游戏远远用不了这么多玩家，所以目前玩家和npc应该是混在一起了。

这种模式的副本她只进过一次, 就是之前被任玥被刺了的那个, 所以她有理由怀疑——这个本里有清道夫。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清道夫之间也是有等级差距的。团灭过的副本越多，他们的等级也就越高, 副本给他们带来的帮助也就越大。

像小学那个本里, 他们分不清玩家和npc，直接用真名出现，也没有任何引路人，这种代表清道夫的等级很高, 非常凶残；或者古代的那个本, 大家还是排排站正常进游戏, 有npc向他们科普剧情, 代表副本里的清道夫等级很低或者刚刚转职。

她过的本无论等级高低怎么也快三十个了, 但是也只在那两次遇见过清道夫, 现在也许将迎来第三次。

所以她决定先带着宁静致远伪装成npc，混淆清道夫的视听。

宁静致远收到她的信号, 虽然不是很明白, 但还是配合着她的演出：“是啊……我还是第一次坐卧铺呢，没女儿在身边心里总是慌慌的, 有点上不来气……”说着还不停地用手抚胸口, 看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导游刚嘴快完, 现在有点理亏——毕竟老人都挺忌讳这种不吉的话的, 所以也没拒绝，只是看了一眼腕表，先推脱责任：“你们之前也没说你们要住一起啊, 火车票都是按照你们身份证号的顺序买的……”

但他不把话说绝，在表示完“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以后又说道：“这样吧，我吃个亏，跟你换一下，你在哪个床铺？”

沈卯卯道：“六号中。”

导游叹了口气：“唉，中铺啊……”

宁静致远去翻钱包：“我们给您补点儿损失费……”

导游连忙打断她：“别别别，小事儿，你们是客人嘛，满足客人需求是理所应当的，不用不好意思，那个……”他看向沈卯卯。

沈卯卯道：“叫我小沈吧。”

导游道：“啊，小沈，那你把你的东西拿过来吧，我们把票直接换了。”沈卯卯倒不害怕他拿着自己的票会怎么样，毕竟如果导游是npc，那应该会知道她登记时候的信息；如果他是清道夫，就更会对副本的情况一清二楚，大大方方把票交出去反而会更像npc一点。

她把自己的票递过去，对方也把票送了过来。

两人拿着对方的票，都没有多看，然后去各自收拾行礼了。

回去的路上，有的人忙着自己的事，有的人探究地看着她，沈卯卯一概不予回应，也不给他们眼神交接，径直回到了自己的窗前，开始收拾东西。

六号下铺的人突然问道：“你这是干嘛去？”

沈卯卯：“我跟导游换了个床，去那边跟我妈一起，她年纪大，我得照顾着她点。”

下铺“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她身上有一个包，桌子上有一个帽子，还有一兜子零食放在了床上，光车程就七天的话她推断她应该还会有一个行李箱，而六号这一排三个只有她一个女人，所以她推断在下铺床底下冒出一个尖尖的粉色小行李箱应该是她的，就尝试着蹲下把它拉了出来。

其他几个人并没有反应，她便放心地把行李箱抽了出来，把零食坐在箱子上面，帽子扣在头上，一路推着前进。

导游也拎着自己的行李走了出来，见沈卯卯正弯腰推箱子，他就先往后退了退，让她先过来，然后才带着自己的小红旗去了五六号隔间。

沈卯卯把箱子塞进床底下，坐在床上拿着帽子扇风，另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导游的车票。

导游叫詹志，沈卯卯怀疑他会是清道夫，但不敢确定。

毕竟刚才那场戏里的演员各个都是影帝级别的，大家谁都没露马脚，谁也没看出来对方的破绽，只能暂时收场，等之后有机会了再重新交锋。

游戏才刚开始，沈卯卯也不急，悠哉游哉地打开了零食袋子，准备开始跟着火车的节奏“狂吃狂吃狂吃”。

她掏出来一包辣条，问宁静致远：“你吃不吃这个？”

宁静致远道：“不了，你也少吃点垃圾食品，这种东西里面都是地沟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我之前再微信上听别人说，有谁家小孩吃辣条得了白血病呢，怪吓人的。”

沈卯卯：“……”完了，有代沟了。

她把辣条拆开，就着袋子自己先叼了一根，对她说道：“偶尔吃一次没什么的，好不容易出来玩对不对，在这里吃跟在家吃意义又不一样，不吃白不吃嘛，什么东西都得尝试尝试，不尝试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它呢？”

宁静致远怔了一下，似乎想明白了她话里隐含着的意思，主动向她伸出了手：“那给我一根尝尝吧……”

沈卯卯笑笑，直接给她扔过去了一袋新的：“我这儿还有矿泉水和饮料，你要是嫌辣就喝水。”

宁静致远点点头，开始尝试新事物辣条。

可能是因为年龄差的问题，沈卯卯在跟她相处的时候其实觉得挺尴尬的，不过一包辣条过后两人都自然了许多，沈卯卯抱着零食跑到她床上坐着，悄咪咪地向她展示了一下导游的火车票。

宁静致远也给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火车票，沈卯卯也是这才知道——这位阿姨本名就叫宁静远。

宁阿姨才第二次过本，之前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论坛里也不会说每个人的每个副本都是什么样的，所以现在她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反而要比那些有经验的玩家更镇定、更自如。

沈卯卯借着上厕所的由头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两圈，已经能确定了几个玩家，还见到了一男一女另外两个挂红旗的导游。

之后她又去其他车厢看了看，他们这节是五号车厢，五号前面四个都是硬卧，后面的六号也是如此，但是再往后的七号就变成了软卧，到了晚上应该会锁死，不让硬卧的人进去。

也就是说，她们的可活动范围应该是一号到六号这六节车厢。

看了一圈下来，在了解完大概环境之后沈卯卯就转身往回走，正好碰上了急匆匆赶来的詹志。

詹志一见到她，立刻冲过来拉住了她的胳膊，急道：“你跑哪儿去了？检票了，就等你了！”

沈卯卯连忙道歉：“抱歉抱歉，我觉得有点闷，就去人少的地方溜达了一下。”

詹志道：“别说这个了，快跟我走吧。”

沈卯卯道：“那你松开我自己走，这样走不开。”

“行行行，我们快走。”说完就转身在前面带路了。

詹志这人性子好像有点急，做事风风火火的，走起路来速度飞快，估计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卧铺车厢过道本就狭窄，白天的时候又坐满了人，他一路跑一路撞人一路道歉，看得沈卯卯眉头直皱，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

这么个冒失鬼，真的会是清道夫吗？那他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不过除了他以外还有两外两个导游，沈卯卯在心里把对他的怀疑降到最小，开始思考另外两个人中的哪个更有可能是清道夫。

清道夫对游戏非常了解，也许只要找到清道夫，她就能常常不劳而获的滋味。

这么想着，她脚下的动作也没停，步履轻盈地跟着他回到了她们的车厢，然后乖乖跟乘务员交换了卧铺卡，再次对詹志道了谢。

詹志大大咧咧道：“行了，这回是真没事儿了，你想去哪儿都行。”

沈卯卯转身就走，詹志以为她是去溜达了，就坐在下铺的床上，低头自己玩起了手机上的单机游戏，结果美国一分钟，就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两袋零食塞进了他的怀里。

他诧异地抬头去看，只见沈卯卯笑着对他说道：“旅行才刚开始就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住了啊，这些请你吃，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詹志看了她一眼，又看看自己怀里的零食，脸不由地红了：“不用给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快收回去吧！”

沈卯卯缺这点吃的吗？当然不，她缺的是信息信息信息，自然不会还把东西要回来：“你拿着吧，女孩子不能吃这么多零食，会胖的。”说完转身就走，不再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坐在詹志旁边的男人笑着调侃道：“呦，兄弟，艳福不浅啊，她是不是相中你了？”

詹志红着脸道：“别瞎说，我们才刚认识。”

……

沈卯卯不知道自己就送个零食居然还能引起别人的yy，她坐在自己的床上翻手机，想看看能不能从中获取一些信息，宁阿姨和她一起翻，两人都从手机相册里找到了一些关于这个“天堂岛旅游团”的传单截图。

这个旅行社刚刚开业没多久，以前好像一直都是只做国内游的，后来不知道他们从哪儿获得了渠道，开始组团俄国游，报名费用不低，却选择了火车这一交通工具。从传单上看，旅行社就是特意选了这趟火车的。列车全程七天，中间会经过很多漂亮的风景，旅行社打着“最长的旅程”和“净化心灵”的旗号，宣传“告别手机，升华自己”的口号，招来了六十多个冤大头。

冤大头沈卯卯点开自己的手机，先是看了一眼只有一格的信号，然后又翻了翻手机里的六个无需联网的小游戏，几十个缓存好的综艺节目，不由地有些沉默。

这完全告别不了啊！

不过这只是旅游社的噱头而已，没什么指得参考的地方，所以她就又把手机合上了。

宁阿姨还在看之前的那本书，沈卯卯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看的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看了有一小半了。

周围人多口杂，想伪装成npc就不能讨论剧情，沈卯卯干脆跟宁阿姨说了一声，然后往被子里一钻，开始闭目假寐，思考起清道夫的事儿。

目前她能确定的玩家有四个，这四个人的位置离她不远，方便观察。他们彼此之间互相不认识，全都非常焦虑，控制不住自己观察别人的视线……当然，光靠这些还无法让她确定，彻底暴露他们的，是他们眼中掩饰不住的恐惧。

正常人坐个火车害怕什么？

她都能看出来不对，想必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人就更能看出来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看了一眼稳如老狗的宁阿姨，不禁有些庆幸——难道是老天爷也知道她这是第一次当代练，所以给她挑了个省心的老板？不对啊，要真是为她着想的话，为什么要找个清道夫来恶心人！！

她又闭上了眼睛，开始想火车上可能会发生的事。

本次副本空间有限，人却不少，npc玩家加起来得有几百人，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要是真有点什么事儿了，都不知道该怎么逃。

而且她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这他妈可是恐怖游戏，没事儿才是见鬼了好吗？！

什么《釜山行》、《东方快车谋杀案》……一部部地点在列车上的电影在她脑海里快速闪过，她的思维开始跳跃，从火车到满车厢的丧尸，从丧尸到封闭的密室，再到三个导游的模样和四名玩家的脸，直到有人拍了她一下，一下子把她惊醒。

她掀开被子，故意做出一副迷茫的样子，在看到拍她的人是宁阿姨后才松了一口气。

宁阿姨说：“詹导游说一会儿可以去餐车吃饭，也可以买回来吃，你想过去还是带回来？”

沈卯卯主要还是想知道谁是清道夫，所以打定主意要往三个导游身边凑，于是说道：“我都行，那到时候我们看别人都在哪儿吃吧，跟着大众走，总没错。”

宁阿姨放下了书，坐在床脚看向窗外，感慨道：“你还别说，这外面的景色真的挺美的……”

沈卯卯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火车行驶在旷野上，小小的一方窗户里却能看到很远的画面。

远处的山峦中隐藏着一座座小小的村落，夕阳西下，整个天空都被染成了金色，炊烟袅袅升起，燕子展翅高飞，绿色的稻田欣欣向荣，色彩明亮而绚丽，像是一副漂亮的油画。

从旁边路过的女导游笑道：“那当然，接下来还会有更好看的！”

说完转而拿着小旗招呼后面几个隔间里的人：“好啦，1到8想去餐车吃饭的跟我来，不想去的也可以在这里等工作人员推车过来叫卖，我们有半小时时间，半小时之后无论吃没吃完都要离开给剩下的人腾地方哦！”

按照这个顺序往下的话，她们应该是最后一个。

詹志从前面跑过来，在她们隔间前停下，问她：“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正常你应该在里面的。”

沈卯卯看看宁阿姨，拒绝了：“没事，我还不饿，而且我想跟我妈一起去，会不会麻烦你们啊？”

詹志红着脸摇头：“不麻烦，不麻烦，那我一会儿再来叫你们。”

沈卯卯向他道了声谢。

等他走远了，宁阿姨才小声对她说道：“这个詹志，恐怕对你有意思啊。”

沈卯卯惊了：“这怎么看出来的？不至于吧，我们也就认识两个小时不到……”

她上铺的女生探出头来，说道：“他一看你就脸红啊，他看我的时候可不脸红。”

沈卯卯震惊：“不是吧……这……啊这……对人有好感没那么快吧？”

女生笑笑：“一见钟情了呗。”

对面中铺的大哥也说：“那小子长得还挺帅的，导游工资一个月挺高呢，还能到处玩，你可有福气了。”

周围人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漩涡中心的沈卯卯却只觉得奇怪。

人家就不能是天性害羞吗？或者假酒上头了？他们都这么说，万一猜错了她不是很尴尬？对方肯定也会很尴尬啊！

换个角度想，如果詹志真的就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她……那就更奇怪了。

为什么会对一个刚认识的人产生好感？为什么围观群众的态度都这么理所当然？他喜欢我我就要答应吗？有什么鬼的福啊，说这话的人是什么立场？

她干巴巴地笑了笑，隐隐之中好像悟出来了点什么。

半小时后，女导游带了十几个人回来，跟男导游交接：“剩下六个人吃的慢就留下了，你记得把他们带回来。”

男导游向她比了个“ok”，带着人走了。

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了她们，詹志拿着小红旗，张罗人们排好队。

沈卯卯背好自己的包包，扶着宁阿姨的肩膀跟着大部队往前走。

餐车有点远，要越过四个软卧之后才能到。

列车上有盒饭，价格贼贵，不过这个算在旅行费里了，所以不用她们掏钱。

沈卯卯把宁阿姨安排在一个位置让她等着，自己则在过道里排队等盒饭。

车上的菜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沈卯卯也不挑这个，直接拿了两盒回去，拆了筷子就开始吃。

吃着吃着有人坐到了她旁边，她抬头一看，竟然是詹志。

詹志看着她，像一个关心游客的导游，问她东西还吃得惯么。

沈卯卯有点尴尬，敷衍道：“吃得惯，吃得惯。”

詹志从兜里掏出一包豆干塞给她：“嘘——给你加点辅菜。”

沈卯卯不想收，他又说：“就当是为了给那些你给我的零食吧，这又不值钱，不用不好意思。”

这回收也不是，不收好像也不是了。

她只能说了声谢谢，然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撕开豆干，全都倒给了宁阿姨。

沈卯卯：“正好我妈喜欢吃辣的，谢谢你了。”

宁静远：“……”其实没有。

詹志脸色沉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道：“那你们吃，我去别地方看看。”

沈卯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宁阿姨看了她一眼，说道：“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沈卯卯低声道：“没有……我说不上来，不过还是小心为妙。”

宁阿姨道；“你看他像不像是被浦克滴了花汁？”

沈卯卯：“啥？扑克？”

宁阿姨道：“就是《仲夏夜之梦》里那个淘气的小精灵。”

沈卯卯依稀想起来了一点：“是莎士比亚的那个喜剧？我好像有点印象。”

里面好像有一种花汁，只要把它滴入人的眼睛，那这个人就会在醒来以后狂热地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或者动物。

她摸了摸下巴：“再看看吧，希望不是这种情况。”她最烦精神污染这类本，因为有时候在你不知不觉之间就会中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产生异常了。

吃完饭大家凑在一起打扑克，宁阿姨不会就没去，沈卯卯则跟着一伙人打了一会儿，顺便观察他们的反应。

不过大家都是老戏骨了，她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就选择了放弃，退位让贤把位置交给围观群众，回自己的床上玩手机。

天色渐暗，车窗外黑洞洞的，一点儿光都没有。

她的耳边回荡着列车行驶的声音，脚下是晃晃悠悠的地面，但如果忽略这些只看窗外的话……你很难判断列车到底只是在原地晃悠，还是一直在行驶。

售货员推着小推车从走廊里经过，一路喊人抬脚让路，沈卯卯翻了一下钱包，从里面找到了好几张百元大钞，立刻就心动了。

宁阿姨一从洗漱间回来，就见她床上又多了一堆零食：“这是……？”

沈卯卯：“不吃白不吃。”

宁阿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卯卯对她笑了笑，坐在床上边吃边玩，肥宅快乐水大口喝，完全不用担心会变胖会不健康。

“唉……”宁阿姨叹了口气，“回去了可不能这么吃了，不健康……”

沈卯卯满口答应。

过了一会儿，宁阿姨坚持不住先躺进被子睡了，沈卯卯打算熬到熄灯以后，就没动弹。

打扑克的人还没散场，詹志又来找她，还对她说：“一会儿熄灯了就早点睡啊吧，明早四点多火车会上人，到时候可能会有点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