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凋零

白鹭快速解释道：“我刚才遇见了吴慧玲, 她杀掉张笑逃进镜子，我抓住她追了过去，跟她聊了一会儿。”

彭小蕊小声道：“你是真的假的？”

白鹭掏出了娄京墨借给她的匕首, 在手指头上割了一下, 然后把血举起来给她们看：“我是真的。吴慧玲现在一直在追杀各个世界的张笑，但唯独这个世界里的她动不了, 所以她拜托我们把张笑弄死, 这样就可以送我们离开。”

沈卯卯看娄京墨：“你怎么看？”

“应该就是这样了。”娄京墨道，“不过我有一个地方想不明白——这个副本到底想表达什么？”

前面就有说到过，本里的鸡蛋精象征着匿名状态的网络，而她们对两个女生所进行的网暴和现实暴力也都是在“伸张正义”, 这点从某种程度上来讲, 与游戏背后的制作者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从目前脱离的方式来看, 这个副本显然是站在吴慧玲和展鑫一方的, 甚至还要杀掉身为“执法者”的张笑, 所以游戏制作者吃饱了撑的在这儿内涵自己？

沈卯卯也想不明白, 她又想到了假娄京墨告诉自己的那些话，电光火石之间隐隐感觉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却没能抓住, 只能暂时按下心神，应对眼前的情况。

除此之外, 她还有点怀疑, 问道：“真的会这么简单吗？在这个世界里, 张笑恐怕就是个普通人类, 应该很好杀的吧？”

娄京墨坦率道：“不知道。”

彭小蕊看了一眼手机，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还剩不到五个小时,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把一号放在地上，说道：“如果你们下不去这个手，那就我去，到时候要是没有出口，再由你们这些智商高的补救。”

沈卯卯觉得自己不能被彭小蕊这么个小妹妹比下去，于是站出来说道：“我来吧。”

彭小蕊突然握住她手腕，语气坚定地说道：“你不可以，只有我行。”

沈卯卯皱眉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彭小蕊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沈卯卯：“我们陪你一起进去不行吗？”

彭小蕊：“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沈卯卯：“……？”

娄京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沈卯卯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让她去吧，我们等着就好。”

白鹭道：“那我陪你一起。”

彭小蕊立刻拒绝：“不不不，谁都别来，甘泽你把匕首借给我就行，千万别进来，来了就是瞧不起我。里面的事交给我就好，几个普通人而已，很快的。”

说完她转身，一脚踹开了隔壁寝室的大门，在女生们的惊呼声中大步走了进去，然后用脚从里面带上了门。

几人在隔壁寝室的门口等着，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质问声——

“你谁啊？”

“来找茬的？”

“你要干什么？！”

彭小蕊并没有回答，很快里面又传来尖叫，大门一下子被拉开，几个女生满脸恐惧地冲了出来，见到外面的几人之后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跑过来语无伦次地说道：“有疯子杀人了！快报警！”

沈卯卯看着她，咧嘴一笑：“抱歉，我们是一伙的。”

女生睁大了眼睛，哆哆嗦嗦地后退了两步，边叫着救命边越过几人跑走了。

寝室里的声音渐渐平息，一道白光穿透墙壁照射在众人的身上——是出口，彭小蕊成功了，她们的判断没有错，吴慧玲和展鑫也没有撒谎。

彭小蕊拎着匕首从里面走出来，甜甜地笑了：“咱们快走吧！出口就是屋里的那面镜子！”

但此时她的脸上还有红色的血痕往下流浪，所以这个笑容不仅不甜美可人，反而充满了血腥味道。

白鹭最先走过去：“你没受伤吧？”

彭小蕊摇摇头，可能是觉得有点痒，于是就顺手抹了把脸，晕开了一大片血迹：“我没事，咱们快走吧，一会儿本里的怪该狂暴了。”

沈卯卯还惦记着一号，结果一回头，发现被她们扔在墙角的一号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艹，这人乱跑什么啊？”

娄京墨道：“既然她自己作死，那就别管她了。”

沈卯卯：“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都这种时候了，还是赶紧跑比较实在。”

白鹭没嫌弃彭小蕊身上的血，反而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进了寝室，边走边说道：“出去以后你记得去论坛加我，我论坛id也叫白鹭，等开学了学姐接你报道。”

彭小蕊一口答应：“好！”

白鹭站在出口前不走，又道：“你呢，你id是什么？”

彭小蕊羞耻地说道：“叫……给你一颗小心心。”

白鹭：“挺可爱的啊哈哈哈。”

张笑的尸体就在旁边，她的喉咙被一刀割开，鲜血洒了满地，眼睛大大地睁着，似乎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死了。

两人在她的尸体旁边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另一边甘泽对她们弯腰鞠了个躬，说道：“谢谢你们愿意带我一程，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说着越过出口前的两个人离开了副本。

白鹭道：“那我们也走吧。”

彭小蕊：“嗯嗯。”

白鹭看向娄京墨和沈卯卯：“你们很厉害，有缘再见吧。”

沈卯卯冲她挥了挥手。

白鹭拉着彭小蕊一起往白光里走，她先一步走进白光，却突然感觉手上一松，连忙回头一看，却发现是彭小蕊主动松开了她的手。

她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很快就被出口吞没，消失在了她们的眼前。

沈卯卯奇怪道：“你还有事儿要跟我们说？”

彭小蕊摇摇头：“你们快走吧，我走不了了。”

沈卯卯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当然知道什么人无法离开，只有死人才不能脱离副本，所以彭小蕊是什么时候死的？！她怎么一点儿也没有印象？

她看向娄京墨，娄京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意外，反而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彭小蕊把手伸向自己的后脑勺，沾了一手血伸到了沈卯卯面前。

她摸后脑勺的画面在沈卯卯眼前不断闪回，沈卯卯终于意识到——彭小蕊脑袋上的伤口已经存在了好几天了，而且伤口一直在流血，根本就没有愈合的意思。

因为处在游戏世界之中，她没往常规的方向想，也不觉得彭小蕊这么一直流血有什么问题。

“其实我也是在刚才意识到的。”彭小蕊弯腰捡起来了在白鹭脱出后遗落在地上的木板。

阳光下，木板上的那颗钉子黑漆漆的，像是……有血迹凝固在上面。

她继续说道：“我刚进入镜子世界就死了……那个时候我遇见了假学姐，却以为她是真的，然后就被她一棍子拍死了。之后我又不知道为什么醒了过来，还忘记了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儿……后来就遇见了猫猫。”

沈卯卯：“怎么会这样啊……”

都来到出口前了……为什么命运这么喜欢捉弄人呢？

彭小蕊道：“进入到这个镜子世界里之后我就全都想起来了，而且我莫名地产生了一种直觉，好像杀了张笑的人也无法离开副本。”

沈卯卯嗓子有点哑：“所以你就主动请缨了。”

彭小蕊点了点头。

沈卯卯不信邪，上前一步推着她胳膊使劲把她往出口里怼。

彭小蕊顺从地由她动作，嘴上说道：“没用的，我出不去的。”

是的，她出不去。

无论沈卯卯怎么使劲，她都无法再前进半步，就像是被空气墙挡在后面的安静，永远与出口有一步之遥。

娄京墨抓住了沈卯卯的手腕：“我们该走了。”

楼下隐隐有尖叫声和咆哮声传来，出口已经出现，整个副本都开始变异，如果再逗留下去，她们很有可能就走不了了。

沈卯卯冲过去抱了彭小蕊一下，说道：“你在副本里，要好好的啊……”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彭小蕊拍拍她的后背，然后主动推开了她：“我会的，你们也要加油啊。”

沈卯卯使劲吸了吸鼻涕。

这回娄京墨没有吃醋，反而帮她擦了擦眼泪，低声说道：“该走了。”

沈卯卯低低地应了一声，和娄京墨牵着手走向出口。

彭小蕊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大喊道：“我也算帮了你们一个大忙了吧？”

沈卯卯点点头。

彭小蕊快速说道：“那等你们出去以后，能不能麻烦你们去看看我的父母？我叫礼蕊芯，礼物的礼，家住×省×市×县赵家村，那边只有一户人家姓礼，一打听就能知道。我知道这有点太麻烦人了，所以你们有时间有条件就去要是没时间就算了！”

沈卯卯一口答应：“好！我一定回去的！”

彭小蕊道：“那你们快走吧。”

两人进入出口，离开前的一秒，她忍不住回头向身后看去，白光中的彭小蕊把胳膊举到头顶，用力地向她们挥了挥手。

然后她们被无尽的白光隔开，从此阴阳两隔，再也无法相见。……

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沈卯卯觉得自己特别想哭。

她都这么难受了，白鹭还不知道会难受成什么样。彭小蕊没选择白鹭，恐怕就是怕她太过伤心。

走之前她让彭小蕊要好好的，可她们都知道，这个本并不是重复性副本，有很大的可能会在被打通后消失或者封存。

她拿出西门彼得，看着傀儡上安静的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彭小蕊已经死了，连用卡的机会都没有。要是她能再强大一点就好了，这样也不至于连朋友都保护不了。

娄京墨揽着她的肩膀：“哭一会儿就得了，收拾收拾明天去她家看看。”

沈卯卯抽了一张面巾纸擤了擤鼻涕：“嗯……”

娄京墨：“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们开始复盘了。”

沈卯卯把搓了鼻涕的纸丢进垃圾桶，说道：“我感觉这个本有点奇怪。”

娄京墨：“我也有这种感觉。”

以前游戏特别喜欢搞那种坏人害死好人，好人变成鬼来报复的剧情，人物性格非黑即白，好坏界限非常明显。

但这次副本除了张笑这个明显的坏人以外，几个被害者竟然都很难单纯用好坏来定义。

沈卯卯想起了冒牌货的话，连忙说道：“之前我们单独行动的时候我遇见了你的冒牌货！”

娄京墨眯起了眼睛：“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你想说冒牌货怎么样啊？”

沈卯卯咽了口唾沫：“我是说……挺可怜的。”这句出口以后，接下来的话就顺畅了许多：“我一想到她们和娄姐你长得一样就忍不住心疼。”

娄京墨皮笑肉不笑：“那是捏脸。”

沈卯卯：“捏脸怎么了，是你就行了，我这叫爱屋及乌。”

娄京墨冷哼一声。

沈卯卯：“阿sir，我们现在在讲重要的事情，一会儿再追究这些好吗？”

娄京墨这才大发慈悲放过了她：“说吧，它跟你说什么了。”

沈卯卯把冒牌货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娄京墨听得眉头紧锁，等她说完以后立刻掏出了手机：“我联系一下商舟，告解游戏似乎有自主意识。”

不仅有自己的意识，而且很有可能对他们的制造者产生了反叛的思想，迫切地想要换一个领导者。

沈卯卯看着她双手在屏幕上打字，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来，我们是不是可以在游戏的帮助下干掉原制作者，自己当大王？！”

娄京墨边打字边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沈卯卯顿时觉得未来可期了起来：“那你们商量，我们争取干掉制作者，迎娶告解游戏，走上人生巅峰。”

娄京墨：“说实在，不是很想要。”

沈卯卯呸了一声：“要点脸，人家也没说要给你。”

娄京墨笑笑，放下手机，估计是跟商舟说完了，于是接着前面的话题说道：“副本里的张笑吴慧玲和展鑫估计在你们学校有原型，这几天你可以翻翻你们学校的贴吧和论坛，没准会有收获。”

沈卯卯一口答应下来：“好，我一会儿就开始找。”

娄京墨道：“给你订了杯奶茶，一会儿记得给外卖开门，我上楼处理一些工作，你记得订两张机票。”

“好的！”沈卯卯大鹏展翅飞扑过去亲了她一口，“爱你哦！”

娄京墨嫌弃地擦了擦脸。

……

第二天上午，沈卯卯和娄京墨拎着厚衣服上了飞机，准备去彭小蕊的老家看看。

彭小蕊老家是东北的一个小村庄，那里不是很富饶，但也不贫困，是个生活节奏很慢，非常适合养老的地方。

两人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抖得像两只即将被下锅的鹌鹑，冻得直跺脚。

村口有家超市，沈卯卯领着娄京墨进去买了瓶水，蹭了会儿人家的暖气，顺便打听礼家的情况。

她一说“礼物的礼”，超市老板立刻就明白了：“你说老礼啊。你沿着门口的路往东走，走过一个胡同儿，然后朝北走，第三家红色大门的就是了。你们是她家亲戚？来找她们有啥事啊？”

沈卯卯：“我们是他女儿的朋友。”

超市老板一愣：“你们是不是找错村了？”

“啊？”沈卯卯不解。

老板说道：“老礼家这么多年都没孩子，哪来的女儿啊。”

沈卯卯懵了：“这是不是赵家村？”

老板点头：“对啊。”

“那你们村有没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学艺术的，叫礼蕊芯？”

“没有。”老板笃定地说道，“我们村儿就这点儿人儿，上高中的姑娘就更少了，真有个学艺术的我不可能不知道！”

沈卯卯彻底懵了，不由地看向娄京墨。

娄京墨道：“谢谢大哥，我们大老远过来，还是先去礼家看看再说吧。”

“那行。”老板道，“她家院里还有条狗，你们别被吓着。”

两人从温暖的超市离开，一路哆嗦着往前走，很快就见到了老板嘴里的红色大门。

大门两旁是用木头围城的栅栏，院子里有一条小石板路，路旁是被积雪覆盖的菜园子，门后还有一套没栓绳子的大狼狗，一见到她们就趴在栅栏上狂吠起来。

沈卯卯完全不怕狗，还有心情逗它：“啾啾啾~”

屋门被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喊了一声“招财”，狼狗立刻就不叫了，摇着尾巴凑到主人身边。

女人披着棉袄走到大门口，隔着门问道：“你们找谁？”

沈卯卯：“劳驾问一下，这是礼蕊芯的家吗？”

女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给她们打开了门：“你们进来说吧。”

两人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大狼狗钻进外面的狗窝，从洞里看着她们。

这户人家房子不大，五脏俱全，里面没有什么装修可言，但收拾的很干净。屋里烧着热炕，整栋房子都往外冒热气，热的沈卯卯赶紧把羽绒服脱了。

女人给她们拿了两双拖鞋，让她们进屋：“冻坏了吧？你们去炕上坐一会儿捂捂，我去给你们倒点热水。”

沈卯卯：“大姐不用忙活了，我们有水。”说着把已经开始结雾的矿泉水拿了出来。

女人心里惦记着事儿，也没再坚持，就顺势在炕边坐下，用遥控器关了电视，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沈卯卯说道：“我们是她的朋友……”

还没等说完，女人就打断了她：“不对，蕊芯十五年前就没了。”

沈卯卯：“？！！”

女人道：“要是她没出事儿，现在也该像你们这么大了。”

沈卯卯懵了。

不仅她懵，娄京墨也难得有点懵，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说道：“抱歉，触及了您的伤心事……”

女人脸上倒是没什么伤心的表情，说道：“没事，十几年前的事儿了，早过去了，我记得那时也是冬天，她爸抱着孩子踩着雪跑了好几家医院，最后孩子还是没抢救过来，第二天就没了。”

沈卯卯道：“那可能是我们找错人了……打扰您了。”

女人笑笑：“没事没事儿，你们朋友也叫礼蕊芯吗？哪个li？木子李吗？”

沈卯卯顺势而下：“对对，木子李。我们联系不上她，就寻思找来她家看看，没想到我们找错了。”

“你们问之前是不是没说明白啊哈哈哈，我家的礼不是木子的那个，是礼貌的礼。”

……

女人热情地招呼她们留下吃午饭，还要去集上买菜，被沈卯卯和娄京墨一起拒绝了。

两人给租车司机打电话，在村口边跺脚取暖边说话。

沈卯卯被这种情况搞得云里雾里，满头都是小问号：“你说这是什么情况啊？彭小蕊怎么就两岁就没了？那跟我们一起过副本的是谁？难道她是滞留玩家？不对啊，两岁进什么本？”

娄京墨低声说道：“礼家并没有女孩生活过的痕迹。”

沈卯卯围着娄京墨转圈，在她身边踩下一排圆润的脚印：“所以彭小蕊是死是活啊？难道是她说错了？”

娄京墨：“应该不是，她的存在好像被谁抹去了。”

沈卯卯想不明白：“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为什么只有她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娄京墨却说：“也许不是只有她，而是我们不知道。”

沈卯卯怔了一下，立刻掏出手机给她妈打电话：“我验证一下，你等会儿。”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另一头格外嘈杂，应该是客人们在唠嗑。

沈妈妈说道：“你等一会儿，我找个空包间……好了，你说吧？有啥事儿啊？居然想起来你妈了？”

沈卯卯道：“妈，最近我大伯大伯母怎么样了啊？”

她妈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打电话回来不关心你爸妈，先关心你大伯？怎么？你大伯跟你大伯母才是你爸妈啊？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白把你养这么大了！”

沈卯卯：“哎呀，妈你别闹，我有正事儿，你就跟我说好还是不好就行了。”

“没怎么样啊。”沈妈妈道，“过得挺好的啊，前两天你大伯母还说要买个宠物回去养，还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把猫猫狗狗当儿子女儿的。”

“那他们从沈文武的事儿里走出来了？”

沈妈妈：“什么沈文武？这谁啊？咱家亲戚吗？我怎么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