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柳絮

沈卯卯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管从名字, 还是她的行为，海东青这个人都给她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好像她真的就是一只可怜的小兔子，随时会被天上高飞的鹰隼叼走, 然后被一点点地拆吃入腹。

总体来说, 就是一个大写的“危”字。

她们两个是最晚回来的，剩下的几个人都在。彭小蕊逛了一圈有点兴奋，一直说原来大学生活是这样的，看起来非常乐观。

沈卯卯拉上床帘换了睡衣, 踩着拖鞋问她们：“要一起去洗漱吗？”

“一起去吧。”白鹭说道，“等我们也换个衣服，一起去还能安全点。”

水房和厕所连在一起，在整栋楼的中间部分。她们穿过长长的走廊，越过一间间房门紧锁的寝室, 最后来到水房门口。

里面有两个长条形的水槽, 各有六个非常简易的水龙头。有几个npc在左面洗漱, 她们就集体去了右面。沈卯卯掰了一下第一个水龙头, 上了年纪的金属零件摩擦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却没有流出水。

第一个水龙头是坏的。

她没多想, 转而去了第六个。

洗漱完大家又组队去了个厕所。副本里的厕所很简洁，没有什么异味，就是两条深坑, 一共六个蹲位, 有半人高的遮挡把它们区分开来, 每个都有一扇横条纹木门, 能让外面的人看清里面有没有人。

值得一提的是——厕所的灯居然是他妈的声控的。

以前沈卯卯就听过那个边上厕所边给自己鼓掌的笑话，没想到今天就要在这里实现了。

等她们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通过走廊尽头的窗户能看清天上的星星, 再远处只有一片翻滚着的黑暗。

窗户旁边3056的门关得很严，但上面的玻璃有灯光透出来，应该是都在。

五人回到3058，走在最后面的海东青锁上了门，确认了两三遍，还往门把手上放了个玻璃杯，可以说是非常谨慎了。

甘泽一路看着她坐回床上，轻声问道：“你觉得半夜会有东西来吗？”

海东青道：“不知道。”

甘泽抿抿发白的嘴唇，不再自讨没趣，掀开5号床的被子钻了进去。

白鹭坐在三号床上拉窗帘，拉到一半招呼沈卯卯接。两个靠窗的懒鬼合力把天蓝色的窗帘拉好了，然后各自躺回自己的床上，没再交流。

进入游戏的第一天，大家都很沉默，只有甘泽时不时发出两声干咳，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出现。

十点半以后灯会自动熄灭，所以她们一直开着灯。

现在时间还早，沈卯卯睡不着，于是玩起了副本分配的手机——要知道，她可是拿到老年机都能玩一天贪吃蛇的女人，更何况这还是个智能机，没准研究研究又能获得什么卡牌呢。

玩起来的时间过得飞快，寝室灯“唰”的一下熄灭的时候沈卯卯还没反应过来。寝室里并没有多暗，因为除了她以外还有好几部手机亮着光，原来大家都没有睡。

彭小蕊一直很亢奋，见状轻声说道：“你们都没睡啊？真正的大学生活跟现在有区别吗？江大寝室真的这么差劲吗？”

“反正现在差不多可以确定你考上了，到时候自己去看呗。”白鹭的声音响了起来。

彭小蕊道：“我怕我没机会去看。”

甘泽：“别乌鸦嘴。”

“呸呸呸！”彭小蕊连忙呸了三下，“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白鹭道：“差不了多少吧，江大环境比这个好点，我们要是都能活到下学期，等你开学，我就去门口接你。”

彭小蕊眼睛都在发光，对那个场景期待起来，改口叫道：“谢谢学姐！”

沈卯卯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把后背留给她们，没有参与进她们的话题。

不一会儿聊天声渐渐小下来，寝室再次陷入安静，沈卯卯昏昏欲睡，眼看就要睡着。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声音拖沓而缓慢，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趿拉着拖鞋在走廊里来回晃悠，让她瞬间就精神起来了，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

应该不是普通学生。

走廊尽头就六个寝室，隔音极差，一间开门隔壁五间都能听见，她刚才并没有听见哪个寝室开门的声音。

这种情况她遇见过很多次，所以也没有特别惊讶。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半夜十一点五十二，还有八分钟就是十二点。

又过了两分钟，只听“吱嘎”一声，不知道哪个寝室的门被打开了，脚步声的主人走进了某间屋子，从声音判断就在3058的左右或者对面，直觉告诉她Ta应该是进了左面的3056。

脚步声停下来，隔壁并没有其他异响。她又睁大眼睛等了两分钟，隔壁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今晚看来就是这样了。

只是不知道来的人到底是谁。

但是结合下午她给海东青讲的故事，她有理由怀疑那个声音属于一楼的宿管阿姨。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吓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脑袋磕在上铺的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她“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上铺的海东青探了个脑袋下来：“没事吧你？”

沈卯卯捂着额头，一阵天旋地转：“没事……呜……我们先去隔壁看看，刚才的声音好像是那个小新人的。”

其他三个人已经穿上鞋跑了出去，沈卯卯着急也想去，一起身就一阵头晕眼花，眼前飘过一个又一个小星星。

海东青扶了她一把，说道：“你先缓缓，反正她们都去了。”说着还颇为关心地要看她头上的大包。

沈卯卯尴尬地躲了一下：“我没事了……我们也去看一下吧。”

两人也跟着出去，发现彭小蕊和白鹭都堵在隔壁寝室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甘泽则抱着肩膀靠在窗台上，时不时掩嘴发出一两声低咳。

寝室里有哭声传出来，沈卯卯捂着大包凑过去，悄声问道：“什么情况？”

门口的两个人让出位置，白鹭低声说道：“不知道呢，喊完就一直在这里哭了，问什么也不说。”说着她叹了口气：“我最讨厌这种锯嘴葫芦了。”

沈卯卯顺势往里看，只见那小新人坐在寝室中间的空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指缝中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任何血色，边哭边抖。

乌梅站在她旁边哄她，其他玩家坐在各自床上冷眼看她，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乌梅终于把小新人哄好了，新人抽搭两下，小声说道：“我……我床上有东西……呜呜呜……好凉……好冷……呜呜呜我好害怕……”

几人顿时把目光定格在她的床上。

小新人是柜子对面的下铺五号床。她的被子平铺在床上，中间有一个人形的鼓起，看起来像是有一个人存在。

现场安静了里面，只剩下小新人低低地抽噎，乌梅没有争取她的同意，直接一把掀开了被子。“哗啦啦——”被子带起了一阵风，有一些泛红的柳絮毛毛从底下飞了出来，在寝室的半空中肆意旋转飞舞。

小新人死死地盯着空中的那些柳絮，眼睛睁得很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东西。她应该是想尖叫的，但在这种情况下，她却干巴巴地张着嘴，像是失去了所有声音。

被子被堆在了床角，她的床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小新人再次陷入崩溃，她蹬着脚往后挪了两步，崩溃地大喊道：“不是的！我没有撒谎！！真的有东西！冰冰凉凉的……真的有……”

一号床的女人踩上拖鞋，去打开了窗，拿着一件衣服大力扇动了两下，把那些红色的柳絮扇出去了一部分，然后转身低头看着她，冷声道：“别嚎了，没人不相信你。”

新人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一号床又说：“你要是再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就直接把你弄死，省得你再招来什么东西。”

玩家们都知道她这句话只是说说而已，因为在游戏里死掉的人如果心怀怨气，那么就很有可能也会成为怪物，所以非必要的情况下，玩家们不会彼此动手。

但是新人不知道这一点，一号的表情格外凶狠，她丝毫不怀疑这帮冷漠奇怪的人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她。

她抽搭了两下。终于不敢再发出声音了，只能尽量把自己团成一个团，希望能借此获得一些安全感。

自从她来到这个鬼地方，好像一切都变了。

漫天的柳絮，朋友的惨死，熟悉而又诡异的环境，还有无比冷漠的人类……像是在做一场诡谲的梦，只要醒来就能摆脱一切，可想要醒来何其困难。

就像是昨天那个格外漆黑的夜晚，有什么东西站在她的床头，覆上她的身体，掀开她的被子，把冰冷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她想醒过来，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想放声尖叫，好叫醒别人让她们帮帮自己……可一切都是徒劳，她醒不过来，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在恐惧中挣扎，期盼着有什么人可以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