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烟花绽放中, 新年的钟声正式敲响。

郗韶之前过了元旦，知道人类会在节日里，互相祝福。

他许好心愿，连忙转过头给大家说, “新年快乐！”

“韶韶, 新年快乐。”覃老父亲紧紧拥抱他一下, 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红包, “给你, 压岁钱。”

“传说中的压岁钱！”郗韶得到红包，高兴的像个5000岁的孩子。

“咦，覃总好狡猾，居然第一个给了。”韩江崖也拿出准备好的信封, 给郗韶压岁。

“你们两个, 压岁钱不应该是大年初一早上给的吗？”桑霄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因为他的红包留在屋里, 没带出去, 只好骂了两句回房间取。

“谢谢哥哥，谢谢鸦鸦！”郗韶把两份压岁钱收起来, 笑得眼睛弯弯。

郗韶以前没有过过年，但却早就知道压岁钱的习俗。因为司卿教授他读书写字的时候, 怕他无聊，也会告诉他人类社会有趣的事。

最开始知道压岁钱这个习惯，郗韶还会缠着司卿要压岁钱。结果要了两年，因为他记不清过年究竟是哪天, 就给忘了。

不过今年他记得，笑眯眯朝司卿伸出手，“我的压岁钱呢？你准备了吗？”

司卿垂眸瞧着那只小手, 立刻握了上去，把他的手裹在手心。

“不要你的手，我要压岁…”郗韶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他感觉司卿把什么东西放进手心里，迅速融入体内。

那是一颗灵珠。

当然不是郗韶原来那颗。如果灵珠挖出来，自己本体该去阎王跟前当鬼差了。

司卿给自己的灵珠，是用他的一脉元神凝成的，可以让郗韶恢复原本的体质，不用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在夹缝中生存。

——当然，只是恢复体质而已，体形依旧是幼崽大小。

司卿做完这些，又拿出一张黑色卡片，放到他手心，“你的压岁钱。”

“我…”郗韶捧着黑色卡片，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里满是慌乱。

司卿好讨厌，他到底在想什么？

自己明明离家出走，偷偷从仙灵山溜出来。他应该把自己抓回去关起来，再也不让自己有逃跑的机会。

为什么司卿什么都没有做，还留在这里陪伴自己，还送自己一颗灵珠…

郗韶突然感觉到一阵愧疚。

其实仔细想想，主人对自己一直都很好。是自己太贪心了，才会因为没有陪伴，所以偷偷跑到人类社会。

“郗韶。”司卿适时打断他思绪，“你不喜欢吗？”

“我…”郗韶脑子乱糟糟的，下意识点头，乖乖回答，“喜欢。”

“那就好，你不必想太多。”司卿淡淡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哦？”飨胤挑起眼尾，瞥了他一眼，眸中带着算计，“你就不怕我把他的灵珠抢过来吃掉？”

司卿轻描淡写的说，“你不会，也不敢。”

飨胤眸光暗了暗。

他未必不敢，但真的不会。

飨胤觉得挺奇怪，自从遇到郗韶之后，向来冷血的自己，也渐渐染上了人间烟火。

**

大年初三，身为店主的郗韶结束假期，快快乐乐来到自己小店里。

他现在能力恢复了很多，给普通人类转运，不需要像以前那样费劲吧啦。

所以郗韶考虑再三，决定放低转运门槛，让更多人能够找到自己的小店。

放低门槛之后，更多的人可以找到转运店。

开工第一天，郗韶玩了五分钟尾巴，就有客人上门了。

客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拄着拐杖步履蹒跚。

她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把自己打扮的很干净，一点都不邋遢。稍微有点眼力劲儿的人，都能看出来，老奶奶以前是大家闺秀出身。

郗韶连忙走出去，扶着老奶奶坐下，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我有个心愿，藏在心里几十年，一直没能了结。”老奶奶思路和表达能力都很清晰，语言逻辑也流畅，“听孙子说，有个很灵的转运店，能让人心想事成，就想着自己找找。”

“你有什么心愿呀？”郗韶询问。

“我想找到我的小儿子。”老奶奶说。

“你儿子怎么了？”郗韶连忙问。

“这要从我年轻的时候说起，你愿意听么？”老奶奶问。

郗韶给他接了一杯水，捧着脸坐在她对面，“好啊，我喜欢听故事。”

老奶奶出生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因为家境好，她生活富足殷实，还有机会进书院读书。

在读书时，她遇到心仪的男人。对方也恰好喜欢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老奶奶答应之后，两个人组成家庭，很快便生下一个大儿子，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可好景不长，过几年，老奶奶生下小儿子后。襁褓中的孩子还没满月，时代开始动乱了，战火蔓延到她的家乡。

所有人都开始逃难，但老奶奶因为生产的缘故，身子骨孱弱，不适合赶路。

可大家都清楚，留在家乡太危险了，随时都有可能丧命。老奶奶不愿意连累丈夫，让他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但丈夫不愿意抛下她，托朋友带着两个朋友，到安全的地方避难，自己留下来照顾妻子。

在他悉心照料下，老奶奶身体逐渐痊愈，可以逃到安全的地方。她打算跟丈夫离开，丈夫却突然改变了想法。

“我想过了，一逃再逃不是办法，我们总有一天会退无可退。”丈夫握住她的手，郑重的说，“我不想让你永远生活在逃亡中，所以，我打算参军。”

老奶奶心里活千万个不舍，最终还是尊重丈夫意愿。

她本来想跟丈夫一起，在军队里做后勤。话刚说出来，就遭到强烈反对。

“你身体不好，而且我们还有两个孩子，不能让他们同时失去父母。”

老奶奶忍痛，带着丈夫的信函，找到他朋友。

离开家乡，才知道，战乱已经在全国范围爆发了。正应了丈夫那句，一逃再逃，退无可退。

他辗转大半年，终于找到大儿子，却不见小儿子踪影。

朋友愧疚的告诉他，“逃难时，带个小婴儿太难了，我们连奶水都供不上，孩子每天都哭。没办法，我们只好把他留在能吃饱饭的地方。”

遭受连环打击的老奶奶，表示理解，从此带着大儿子颠沛流离。

战争结束之后，他们在大城市里安家，做生意，生活渐渐有了起色。

老奶奶惦记着小儿子，去当年那个农户家里，寻找过很多次，然而一无所获。

又过了两年，幸存的丈夫带着军功章回来了，一家三口开始甜蜜的新生活。

后来儿子娶了妻子，有了孩子，她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却怎么也无法放下心心念念的小儿子。

“去年，我丈夫去世了。走的时候，他对我说…”老奶奶眼中泛着泪光，用苍老的声音重复，“他这辈子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同胞，唯独对不起家庭。当年如果他强大点，有能力保护我们母子，孩子就不会丢了。”

“呜呜呜…”郗韶听得眼泪汪汪，眼睛红的厉害，纸巾都擦湿了好几张，“我知道了，你想跟你的孩子相认。”

“我不想跟他相认。我这一辈子都走完了，他也有他的人生，没必要互相打扰。”老奶奶慢悠悠说，“我只想着，能远远看他一面，知道他平安健康就好。等我在下面见到老头子，也好跟他交代。”

“就算你们见面了，也不相认吗？”郗韶觉得难以理解，“明明你才是他的妈妈，把他生下来的人。”

“嗯。但是养育之恩大于生，如果他已经有了养父母，还是不要相认比较好。”老奶奶脸上露出慈祥的表情，“如果我儿子的养父母善待他，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德了。”

“好吧，”郗韶点点头，郑重的承诺，“我会帮你的。”

老奶奶向他道了谢，拄着拐杖一步步离开。

她家离转运店有段距离。老奶奶有晕车的毛病，能走路就不愿意坐车。

除夕夜刚下过雪，地面湿滑。

她经过一处路口，脚下站不稳，差点滑倒。幸亏旁边一个高大强壮，鬓发斑白的男人，伸手扶住了她。

“谢谢。”老奶奶连声朝他道谢。

“不客气。阿姨，我可以跟你打听一个人吗？”

“打听谁？”

“你认识郑淑华女士吗？”

老奶奶听到自己名字，愣了一下，含含糊糊回答，“好像听说过，你找她做什么？”

“您认识她啊？太好了，她还健在吗？”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表面发黑的长命锁，向老奶奶解释道，“我爸妈过世前，给我一块锁，让我来见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说我有个亲生哥哥呢！”

老奶奶看清楚那块锁，立刻分辨出上面的生辰八字，整个人微微颤抖。

男人看到他脸色不好，连忙问，“阿姨你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好啊？等等，我让司机开车过来！”

男人急匆匆打了个电话，没多久，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停在他身边。

司机推开门，恭恭敬敬叫了声，“老周总！”

“跟你说我都退休了，别叫周总。快帮我把这位阿姨抬到车上，送医院里瞧瞧。”

“我、我没事…”老奶奶有些慌，找了个理由想先离开。

男人不放心她这样，执意要送她回去，或者喊家人来接。

两个人推搡一阵子，老人身上掉下一个小牌子，是孙子为了防止她迷路或者偶尔发病准备的。

男人捡起来，看清楚上面的名字，眼睛立刻直了。

“您就是郑淑华女士？年龄也对的上。”他诧异的望着老奶奶，试探性叫了声，“妈？”

老奶奶再也无法压抑情绪，两行眼泪淌了出来，内心百感交集。

失散多年的儿子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场景，太像是一场梦境，她怕自己下一秒就清醒了。

而且，老奶奶内心无比挣扎，犹豫要不要跟小儿子相认。

恍惚中，她想起刚刚光临的转运店。

也许这就是那个小店主，带给自己天意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