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冬早晨来得很晚。窗外雾蒙蒙一片，像天还没亮，特别适合睡懒觉。

郗韶已经醒了。倒不是小乘黄生活自律，讲究什么早睡早起养生之道。

某只长毛犬科动物，纯粹是被热醒的。

本来吧，三九寒天滴水成冰，应该是他一身绒毛实现自身价值的绝佳机会。

奈何人类科技太厉害，即使外面北风萧萧雪花飘飘，室内永远维持二十多度，温暖如春。郗韶埋进棉被窝，睡得昏天黑地，差点变成第一只被蒸熟的乘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舒展着自己四只爪爪，拱起背伸了个大懒腰。

郗韶磨蹭着离开绵软舒适，但热烘烘的大床，用爪爪蹬了蹬棉被。巴掌大的小小身躯一扭一扭爬进浴室，手脚并用跳上洗手台。

他努力把水龙头扳到蓝色方向，冷水立刻迎面浇下来，立刻把毛茸茸淋成湿漉漉。

爽！

郗韶趴坐在凉丝丝的陶瓷洗脸池里，享受冷水浇灌，感觉浑身燥热一点点散去。

郗韶冲够冷水，恋恋不舍关掉水龙头，而后扒在洗脸池边抖了抖毛，水珠四处飞溅。

小乘黄好歹活了五千多年，甩毛技术比普通狗子更加熟练，很快便将一身长毛弄得半干。

就是甩的力气太大，结果头有点晕。

郗韶晕晕乎乎跳下洗脸台，晕乎乎踩着大理石地板往外走。

刚出浴室，他竖起耳朵听到敲门声。

“郗韶，醒了吗？”覃辰逸在外面问。

郗韶害怕他突然闯进来，瞧见自己威风凛凛叱咤风云的凶猛原型，吓得晕过去。

于是连毛都顾不得擦干，直接变回人类模样，慌忙回答，“醒了醒了。”

“那我进来了。”覃辰逸推开主卧门，一眼看到昨天捡回来那只小少年，穿着湿衣服站在那儿，表情挺古怪。

“你怎么又把自己弄湿了？还是不会用按摩浴缸吗？”覃辰逸拿他无可奈何，迈开长腿大步走过去，叮嘱道，“快把湿衣服脱下来，免得感冒了。”

“啊？我、我、我……”郗韶吓得结巴了。

乘黄本体当然不需要穿衣服，身上这套衣服，是用自己皮毛幻化而成。

覃辰逸居然让他脱掉？！

人类果然很可怕，居然想剥皮拔毛，呜呜呜。

郗韶脑补自己被拔光毛，光秃秃的丑样，吓得往后缩了缩，一屁股坐在床上。

“你别……算了。”覃辰逸叹息，对小少年格外纵容。

反正床已经脏了，再管教也没啥用。像郗韶这样十五六岁的叛逆期儿童，很容易出现逆反心理。

死不悔改，下次还敢。

覃辰逸揉揉眉心，把干净衣服递过去，“快换上吧，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有早餐！”郗韶瞬间睁大眼睛，口水疯狂分泌。

要不是他藏起尾巴，这会肯定在覃辰逸眼皮底下疯狂摇摆。

“知道你饿了，快去吧。”覃辰逸朝他摆摆手，自己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他推开浴室门之前，已经做好准备，欣赏99只鲨鱼玩绝地求生。

结果，里面并不像他设想中那样一片狼藉。除了洗脸台周围有些湿以外，其它地方整整齐齐。

没想到，他还懂得打扫。覃辰逸内心对郗韶的评分稍微提高一些，从0分变成了0.5分。

——满分100那种。

自己捡回来这只崽崽充满了瑕疵：文盲、吃得多、缺少生活常识、还擅自占了主卧。

仔细想想，除了卖萌一无是处。

但问题不大，可爱就够了。

覃辰逸向可爱势力低头，摇摇头忍不住笑了。

自从遇到郗韶之后，他发自内心的笑容越来越多，原本心里沉闷、抑郁、焦虑，渐渐烟消云散。

或许郗韶没说错，他真的会转运。

覃辰逸收拾好洗脸台，转过身，准备陪郗韶吃早餐。

结果他一低头，看到大理石地面，有几枚水渍未干的梅花爪印。

梅花爪印？

应该是狗狗留下的吧。

难道自己昨天没关好门，让外面狗溜进家里了？

覃辰逸推断有理有据，毕竟家里没有养宠物，当然不会是自家猫猫狗狗留爪印。

那么，嫌疑犯只可能是外来狗子。

覃辰逸瞬间化身江户川福尔摩斯，蹲在爪印旁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又仔细研究几枚痕迹。

爪印很小，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按照他推断，留下爪印的小动物，身形也应该很小。

迷你犬？

不对，茶杯犬吧。

覃辰逸下意识伸手，估摸茶杯犬大小。

挺、挺可爱，真想见见那只小狗狗。

不知道它躲到哪去了，今天下班回来，顺路带一包狗粮吧。

覃辰逸沉迷找狗，磨蹭了几分钟才出来。

本以为按照郗韶狼吞虎咽的速度，已经彻底消灭了早餐。

结果他走到餐厅，看见桌上碗筷都没有动过。郗韶捧着脸，眼巴巴望着满桌食物，疯狂咽口水。

“你在等我？”覃辰逸挺惊讶。

“嗯嗯！”郗韶用力点头，“我要等饲主一起吃饭！”

“饲主？叫我吗？”覃辰逸觉得这个定位挺新奇。

从两人关系来看，自己投喂郗韶，确实是他饲主。

但直接叫出来，总觉得哪里奇怪，像某种羞耻play。

“对啊，你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覃辰逸老老实实回答，“感觉有些奇怪。”

郗韶歪了下头，朝他眨眨眼睛，“那我要怎么叫你？”

覃辰逸认真想了会儿，回答，“我今年二十六，比你大十岁。叫叔叔有点老了，叫哥哥吧。”

啥？叫哥哥？？？

你知道吗，我明明是你太太太爷爷！

五千高寿的上古神兽瞬间炸毛，摩拳擦掌，打算跟他捋清楚辈分。

还没等论资排辈的战火打响，覃辰逸已经把顶级牛排切成小块，送进郗韶盘子里。

“饿了吧？快点吃早餐。”

郗韶瞬间感动地眼泪汪汪，毫无节操的摇着尾巴，乖乖叫，“哥哥~”

等等，说好的让他叫太太太爷爷呢？

早餐是附近餐厅的外卖服务，标准二人餐。郗韶把盘子都舔干净了，还是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

覃辰逸无奈，又拿起电话，眼睁睁看对面小孩吃了四份牛排，三屉小笼包，还有两碗皮蛋瘦肉粥，才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

郗韶拍拍肚皮，抬头，覃辰逸递过来一个白色小盒子。

“这是什么？”郗韶伸手扒拉两下。

“你吃的太多了…”覃辰逸开了个头。

郗韶瞬间警觉，扬起小脸，泪汪汪凝望他，“因为我吃得多，所以你要把我扔掉了吗？”

“胡说什么呢？”覃辰逸曲起手指，在他额头弹了下。

“嗷呜…”郗韶委屈兮兮捂住脑门。

覃辰逸把盒子举到郗韶眼前，从左到右一个个教，“儿童健胃消食片，你有哪个字不认识吗？”

郗韶盯着七个字瞅瞅，本来想摇头。注意到覃辰逸表情，很没出息点了点头，“认识的。”

“很好。”覃辰逸松了一口气。

郗韶知识库又多了几个字，保持这种速度，他达到小学生水准指日可待。

覃辰逸催促郗韶吃了药，嘱咐他床上外套，跟自己出门。

“一定要穿啊…”郗韶抱着厚外套，充满期待地问，“我们要去哪啊？出去吃炸鸡吗？”

“刚吃过早饭，你怎么又想吃炸鸡了？”覃总突然觉得，纵使自己上亿身家，可能也喂不饱他。

太能吃了。

你上辈子是个饭桶吧？

“炸鸡好吃嘛…所以，我们要去哪啊？”

覃辰逸拿了车钥匙，牵起郗韶小手，跟他并肩走出门，才回答，“送你去学校。”

去学校？

传说中的学校？！

郗韶突然觉得，刚刚吃下去的牛排和小笼包不香了。

“我、我可以不去吗？”郗韶扯着他衣角，可怜兮兮问。

小乘黄当然没去过学校。

他对学校唯一了解，是自己每天摆摊时，遇见过无数个背着大书包苦逼兮兮的学生，脸上写满历经沧桑的麻木。

他们起早贪黑身心憔悴，看起来身体被榨干灵魂被侵犯，如行尸走肉般赶着去上早读。

从此，‘学校’在郗韶心底，便成了人类社会最恐怖之地。

新饲主居然要送自己去学校，郗韶委屈极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是一个五千多岁的孩子啊！

“不行，你必须去。”覃辰逸难得没有妥协，态度十分强硬，“你基本汉字都认不全，日常生活肯定会遇到很多问题，以后也不好找工作。就算要在外面摆摊，你连招牌都不会写，客人会嘲笑你的。”

郗韶心虚地说，“招牌啊，起码、起码我写对了两个字。”

“你还好意思说？那么简单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像狗爬的。”

“才不是狗爬的！”上古神兽虽然属于犬科，但郗韶极力拒绝跟狗子捆绑。

“你不愿意被吐槽，就好好去上学。我给你找了私人教学机构，学校环境很好，课程安排也特别轻松，而且放学后没有作业。”覃辰逸放软声音，捏了捏郗韶掌心，耐着性子哄他，“不要求你考清华北大，起码要达到九年义务的水平吧？”

郗韶态度没有刚才那么坚决，却还是不情愿晃着他胳膊，小声嗫喏，“一定要去嘛…”

“要不然，这样吧。”覃辰逸终究舍不得逼迫崽崽，无奈退了一步，“你先去试试，如果不喜欢学校和老师，咱们就回家，可以吗？”

郗韶犹犹豫豫点头，“好，你说的啊。我如果不喜欢，就不去了。”

“嗯，乖。”覃辰逸揉揉他头发，“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补课机构每天提供午饭，菜单有炸鸡、烤鸭、牛排，还有各种甜品冰淇淋，而且不限量…”

郗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炸鸡！

烤鸭！

牛排！

甜品冰淇淋！

不、限、量！

郗韶面前仿佛有无数烟花绽放，他越听越感动，眼泪从嘴角哗啦啦流淌。

他拉起覃辰逸的手，迫不及待催促，“哥哥，你快点啊，我迫不及待想去上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