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控制（二）

吴长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望着杜骄阳语重心长道：

“骄阳啊, 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吴叔叔跟你说句话你别嫌吴叔叔啰嗦。”

杜骄阳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讪笑：“吴叔叔, 你请说。”

“我以前就不赞成你爸妈对要求不严格, 你看看你也不好好读书去学什么艺术，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不要做什么明星梦。”

杜骄阳笑着解释：“我不是做明星梦，就是喜欢演戏，想当个演员而已。”

“那还不一样吗，你说演戏唱歌能保家卫国吗？能让国家经济军事发展起来吗？还是得学习科学技术, 才能为国家做贡献。”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杜骄阳头皮发麻, 这简直是他入行以来的最大危机, 偏偏又不好硬顶回去。

先不说会破坏邻里关系, 这爽快是爽快了, 他这个累教不改的‘落后分子’肯定不会被允许接近吴鸿飞的。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以前吴长春就这么干过。

吴鸿飞的人缘在这一片里其实不怎么好，几乎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

倒不是他人不好，而是他爸太恐怖了。

要是吴鸿飞成绩稍微有点不好，谁跟他玩谁就要遭殃。

别的家长顶多就是私底下让自己孩子不要跟某个孩子玩，吴长春不是这样, 他直接面对面说对方或者对方的孩子把自己孩子给带坏了，让他以后不要缠着自己的儿子，拖自己儿子的后腿。

吴鸿飞小时候也是好玩的, 这毕竟是孩子的天性。有时候在外头玩没有按时回家，他就会杀到当时跟吴鸿飞一起玩的孩子的家里。

要么就是只要跟谁聊起孩子，就会说谁谁带坏了吴鸿飞。

这么一来，先不说孩子有没有意见，家长肯定会拦着自己孩子跟吴鸿飞玩，省得还惹麻烦。

非本区小孩就更是如此了，吴长春不会杀到人家家里，可只要看到就跟查户口一样，小孩子肯定不乐意啊。

吴长春也不是拦着所有孩子，他很鼓励吴鸿飞跟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孩子一起。

但是他那样的专断做法导致吴鸿飞越发内向了，难以正常和人交际，也就很少有同龄的玩伴了。

不过这基本上都是吴鸿飞小时候被这么管着，越长大越听话，就没有这样夸张了。

但是这样的改变估计跟吴长春没什么关系，跟吴鸿飞越来越孤僻有关系。

“你现在还年轻，才刚满二十岁吧？真打算在那个什么庙里干一辈子啊？指不定哪天国家就给你推了，以后老了吃什么？”

吴长春打断杜骄阳的话，继续教育他。

“我劝你还是重新去高考，我记得你以前成绩还可以，鸿飞都能进步你应该也不会太差的。再不行，去技校学点技术也可以的吗。”

“年轻人要对自有要求，绝对不能得过且过，老了你肯定要后悔的。”

杜骄阳‘哦、嗯、好’的应着，态度非常的敷衍。

吴长春却没因此打消热情，积极分享自己都教育秘诀，吴鸿飞是怎么一点点被他教导出来的，一套一套的显得特别有道理。

杜骄阳完全就是个陪听，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

他左耳进右耳出，面上是个忠实的听众，心里早就不知道走神到哪里去了。

吴长春其实以前也没有这么好为人师，平时跟人接触话都不是太多，今天说的话简直比以前跟他说的话加起来还多，完全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看来，这个家改变的不仅仅是吴鸿飞。

杜骄阳觉得，这件事恐怕比之前遇到的事都要棘手。

王素琴回来之后，杜骄阳的耳朵终于解放了，他连忙跑到厨房不顾谁反对都硬留下来帮忙。

他可不想再听吴长春唠叨下去了，他的教育观念跟自己差距太大了，简直可以说完全相悖的，完美的触到了他的所有雷点。

杜骄阳担心再这么下去，就要忍不住出声反驳了。

他现在还不好跟吴长春有冲突，还是战术性遁走比较好。

饭菜都做好的时候，吴鸿飞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

“爸爸，您今天工作辛苦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吴鸿飞面露着标准的礼仪性微笑，毕恭毕敬的说完这些话，紧接着汇报今天的表现情况：

“我们今天有物理小测，我对答案全都做对了。刚才已经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还预习了高二的数学和物理，一会吃晚饭会继续预习其他科目。爸爸，您有什么嘱咐吗？”

吴长春闻言很是满意，表情却十分的冷酷：

“嗯，不仅要注重量还要注重质，你现在是有了那么一点进步，可什么都还不算呢，绝对不能骄傲，要再接再厉再加把劲。”

“多谢爸爸的教诲，我记住了。”

说完，吴鸿飞走近厨房，依然非常礼貌的开口：

“妈妈，您今天辛苦了。您要工作还要养家，真的太伟大了。”

杜骄阳从吴鸿飞走出房间，就注意外面的动静。

虽说之前就有王阿姨打过招呼，可听到这样的对话还是惊呆了。

这怎么听都觉得有问题啊！在家里跟自家人日常说话要不要这么客气啊？

他要是这么跟他老爹老妈说话，肯定会被带去看脑子。

况且，吴鸿飞以前也不是这个画风啊。

王素琴情绪复杂的看了吴鸿飞一眼，无奈又无措，明显对于这样的客气和礼貌也同样的不适。

不过她依然还是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拉着一旁的杜骄阳介绍：

“小飞，你还记得阳阳哥哥吗？就是齐阿姨的儿子，小时候你还在电视里看到过他拍的电视剧呢。”

“当然记得了，阳阳哥哥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吴鸿飞笑着望向杜骄阳，顿时笑容僵在了脸上，脸色变得煞白。

“小飞，你怎么了？”王素琴察觉到他的异样。

吴鸿飞刚才自信又极为有礼貌的样子瞬间消失，变得唯唯诺诺的，整个人对外界非常的排斥。

王素琴很快反应过来，担忧变成了惊喜，连忙上前仔细打量自己的儿子：

“小飞，小飞，是小飞……”

吴鸿飞看了她一眼，迅速压低着脑袋，畏畏缩缩的，眼神茫然躲闪。

王素琴直接红了眼，这分明就是她熟悉的那个儿子，每次挨骂的时候他都是这个样子。

而在杜骄阳眼里则看得更加清楚，王素琴之前并没有看走眼，吴鸿飞的改变并不是因为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刺激而转变，更不是因为长大的想明白了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身上确实有其他东西，看起来也并不强大，还十分的胆小，只是看到他就吓得躲起来了。

现在站在面前的是吴鸿飞本人，看起来明显不太适应自己面对这个世界。

正这时，吴长春的声音在外头嚷了起来。

“你们都窝在厨房里面做什么呢？赶紧都出来吧，两个大小伙子去什么厨房，那不是男人该待的地方。”

“鸿飞，骄阳，里面有你妈你阿姨忙着就行。别学现在男人的坏习惯，要把精力都放在大事上。”

吴鸿飞听到吴长春的声音，明显的瑟缩了一下，小脸煞白，眼底充满了畏惧。

如果地上有个洞，他现在肯定就钻进去了。

“小飞……”王素琴也感受到吴鸿飞的惶恐，“你最近表现很好，你爸不会骂你的，你跟阳阳哥哥一块先出去吧。”

吴鸿飞一副就要哭了的样子，吴长春还在外面催促，再不愿意也只能瑟瑟抖抖的走出厨房。

杜骄阳感受到整个屋子的气氛，突然变得非常的紧张。

王素琴在激动自己儿子回来的同时，表情又充满了忐忑和不安，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阳阳，有什么事我们吃完饭再说吧。”王素琴抹掉眼泪调整好情绪说道。

杜骄阳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在王素琴的祈求下答应了下来。

目前看那个东西对吴鸿飞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伤，吴鸿飞似乎也知道对方的存在，可以不急于一时。

他望向那个往外挪步的吴鸿飞，在这样压抑的气氛里，忍不住皱起眉头。

吴鸿飞整个人压低着脑袋，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却和刚才的自信和意气风发完全不同，看起来就像个可怜虫。

吴长春一看到吴鸿飞这个样子，原本只是沉声，顿时怒了。

“你一个男孩子这是什么样子？！抬头挺胸，不要又跟以前一样！”

吴鸿飞抖了抖，看得出他也想做好，却怎么也没办法像刚才那样，整个人沉默而怯弱沉闷。

吴长春皱起眉头，气不打一处来，手指指着吴鸿飞一副气吼吼，要憋什么招的样子。

吴鸿飞更加害怕了，杜骄阳连忙出声：

“吴叔叔，准备吃饭了。”

吴长春瞪了吴鸿飞一眼，到底因为有外人，没有再说些什么。

上桌吃饭的时候，吴鸿飞就跟一直小仓鼠一样，只知道扒着自己碗里的白饭，要不是王素琴一直给他夹菜，恐怕这顿饭就光吃白米饭了。

对比王素琴的失而复得，吴长春明显很是不耐烦，分分钟因为看自己儿子窝囊样不顺眼而爆发。

只不过因为杜骄阳还在，所以才隐忍不发。

但是吃饭的时候，时不时一个咳嗽警告，要么用力放碗，又或者死亡凝视，别说被针对的对象，杜骄阳这个旁观者都觉得这顿饭实在是难以下咽。

杜骄阳原本以为听吴长春的唠叨令人不耐烦，现在才明白，真正可怕的是这种诡异的安静。

事实上也一直有人在说话，毕竟杜骄阳在家里做客，王素琴和吴长春还是没有忘记待客的礼仪，不停的张罗着让他多吃一点。

可即便如此，杜骄阳还是感受到了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气息。

小时候，杜骄阳其实也时不时跟着齐秀梅过来串门，不过经常是在吴长春不在的时候，所以并没有感受到这种气氛。

尤其是王素琴一直都是个非常热心的阿姨，吴长春也是大家常常夸赞的那种老实人。

平常不抽烟不喝酒，也很少出去乱七八糟的交际。

每天老老实实的上班，下班了也就是到公园里下下象棋什么的。

大家都说王素琴是个有福气的，嫁给一个这么老师的男人，儿子也非常乖巧听话，都说他们家是五好家庭。

吴长春以前做的那些事虽然令人无语，可大家都觉得他是太过于紧张孩子，毕竟吴鸿飞是他们的老来子，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

杜骄阳也一直知道他们管得比较严，齐秀梅在家里也说过，有时候吴长春还会动手。

他感到诧异却也没有想太多，毕竟这小区里的孩子很少有几个没挨过揍的，他自己小时候调皮也被老爹揍得屁股开花。

可今天才明白，难怪吴鸿飞的脑袋为什么压得越来越低，整个人缩在厚厚的眼镜片底下，不单纯是因为内向和乖巧。

杜骄阳好不容易熬过这顿饭，在吴鸿飞进入屋子继续学习之后，屋子里的气氛才逐渐变得比较正常起来。

“这孩子真是的，还以为有进步呢，结果一见到有外人，又露出这么跟让人生气的样子。”

吴长春望着吴鸿飞房间门口的方向，表情很是不满，眼神收回望向杜骄阳道：

“这一点鸿飞就是没有你做得好，你从小就讨人喜欢，他这孩子接了他舅舅，就是个闷葫芦。”

杜骄阳忍不住道：“鸿飞已经做得很好了，每个人的性格不同。”

“嗨，可这样子根本带不出去，以后工作了在领导面前也这个样子，怎么吃得开啊！之前都好点了，现在又……”

吴长春这时候表情已经缓和了不少，嘴里依然不满意。

“吴叔叔，你觉不觉得鸿飞表现得有点奇怪啊？有时候好像换一个人一样？”杜骄阳忍不住试探着。

王素琴正将果盘递过来，听到这话整个人顿了顿，眼神偷偷瞟向自己的丈夫。

“孩子不就这样，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所以我一直说，他就是没有好好用心，心思都花在乱七八糟的事上了，之前还闹着要学文？他要是一直把心放到学习上，成绩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差。”

吴长春望向自己老婆，严肃道：“你以后不要再纵着他，慈母多败儿！”

王素琴想要说什么，望了一眼杜骄阳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把另一份果盘送到吴鸿飞的房间。

王素琴临走前用眼神暗示杜骄阳，杜骄阳也就没有继续说些什么。

趁着吴长春上厕所的空档，王素琴道：

“阳阳，刚才我看小飞已经回来了，这件事就这样过了，今天麻烦你了。”

“王阿姨，那个东西还在鸿飞的身上呢，我刚还没来得及把他给带走。”

王素琴也担忧起来，想了想道：

“这事千万不能让你吴叔叔知道，你要不再等一会？你吴叔叔离开了再说。”

杜骄阳想说什么，吴长春这个时候出来了，他也就闭上了嘴。

又过了一会，吴长春下楼去遛弯，屋子里的氛围这才恢复了正常。

王素琴明显舒了一口气：“阳阳，我们进去看看吧。”

“王阿姨，这么大的事也要瞒着吴叔叔吗？”

杜骄阳有些一言难尽，难以描述内心的感受。

这事真的不算小，要是一般人早就吓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让他赶紧施法。

结果这个家倒好，还没事人一样吃了顿饭，还要趁着另一个主人离开家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展开。

要不是他很清楚王阿姨两口子最紧张吴鸿飞这个儿子，肯定会误会的。

“阳阳，你不太了解我们家的情况。”王素琴苦涩一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杜骄阳也没再这件事上纠结，先去看吴鸿飞要紧。

吴鸿飞看到杜骄阳明显又缩了缩，不过和面对自己父亲的恐惧不同，更多是排斥，不愿意杜骄阳的靠近。

“鸿飞，你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

吴鸿飞低着头没说话，可沉默已经表明了答案。

“小飞，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妈妈说啊！”

王素琴听到这话，也急得红了眼。

吴鸿飞依然没有吭气，低着头缩在角落沉默着，拒绝与外界交流。

“鸿飞，他是怎么来的？”

杜骄阳又问，一连问了好几句，吴鸿飞都选择了屏蔽。

“小飞，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东西威胁你的！”王素琴焦急不已。

“阳阳，你有没有办法把那‘东西’驱走啊，小飞肯定是被胁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