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孩

道归舟是在一片嘈杂声中睁眼的。

他看着周遭聚在一起的人, 瞧着这熟悉的环境，眼皮子一跳。

他顺着众人的视线瞧去，就见身形瘦小的小孩掐住了被他压在身下的胖子的脖颈, 那双眼里没有一丝的凶狠，有的只是令人心悸的冷漠。

他狠狠的举起了手中的石头，那块畸形的大石头被他托在手里, 像是要将他瘦弱不堪的手腕压断。

但道归舟知道不会。

那块石头是所有的起始点。

让这个小孩开始确信只有拥有力量才可以救自己。

而这也是他手上的第一条命。

道归舟这一次毫不犹豫的飞身上前。

他来不及喊住他, 只能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石头重重的砸在了他的手心里，锋利的棱角划破了他的手心, 疼痛让他一瞬间拧起了眉心倒吸了一口冷气。

重物的撞击感和手心被尖锐物品划过的疼痛使得道归舟眼眶都红了。

他心道这娃跟皮包骨似的手倒不会被这破石头压断。

但他的手要被这破石头砸断了。

这一切的变故发生的过快，道归舟清楚的瞧见了小孩眼里出现了一瞬的愕然，随后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冷沉和难以言喻的情绪。

道归舟只觉自己脊背一寒, 有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

但他只能先将石头丢开。

那些孩子明显是被吓坏了，见有人拦下，那小胖子忙慌乱的从小孩身下挣扎出来，一把推开了瘦小的小孩, 随后连滚带爬的跑到了自己的跟班们身后。

他颤抖着瞧着小孩, 嘴里还勉强犯狠话：“你、你给小爷等着！”

这回不等小孩冷冷看过去，道归舟就先睨了一眼, 他动了动脚将小孩掩在自己身后，冷嘲道：“你们敢动他一下试试？”

先前道归舟出手时, 他们还以为他是想要讨好那位小少爷。

可现在他这态度……

众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就为了这么个生父都不知道是谁的□□之子同邱家的小少爷作对？

这人脑子没有毛病吧？

那小孩似乎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还会有人以这样的保护的姿态站在他面前，他看着面前有些清瘦的白色身影, 微垂的眸子只有警惕和敌意，没有丝毫的感动与暖光。

道归舟却没有感觉到，他只是下意识的微微张开了自己的手拦在了小孩面前，将所有的视线都替他挡下。

他先前在醉梦生没有做到的事情, 在这一刻终于做到了。

他并不清楚这能不能改变崽崽的记忆，但至少在此刻他希望他可以感受到一点温暖。

哪怕他可能已经并不在意也不需要了。

道归舟的手还在滴血，殷红的液体顺着他掌心的纹理滑在指尖，随后滴落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血花。

道归舟不笑的时候的确是有种说不出的冷然，他那双眼没盛着惯有的笑意时，便像是冬日里化不开的飞雪，落在人身上凉意能浸到骨子里。

他不愧是天道。

那胖子同他的跟班在瞧见他的视线时，几乎所有人都后撤了一步。

不同于小孩带给他们的让他们想要以更加残暴的手段镇压的狠戾，道归舟的视线是那种仿佛在俯视蝼蚁的神明。

见他们震在那不说话，道归舟也懒得再给他们过多眼神。

他只转身蹲下身子去看这个异常瘦小的小孩。

这次离近了，道归舟便更加心疼了。

小孩瘦的有些吓人，身上的伤更是瘆人的很。

最重要的是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你时，宛若深渊在看你。

他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却见小孩带着警惕的避开了他。

道归舟怔了一下。

他觉着好像有什么东西重合了。

第二世的时候便是如此。

只是这一次结局不会再是那么惨烈了。

他没忍住抿唇笑了笑，随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伤药，没管自己的手，而是将药交给了他：“你自己处理可以吗？”

他隔空指了指他身上的伤：“若是处理不了可以喊我帮忙。”

小孩没伸手接，只是冷冷的用奶音问他：“你想要什么？”

他讥嘲一笑：“同他们一样想要将我收作义子？”

道归舟记得这“义子”是什么意思，但他现在只能装作懵懂无知的纯情直男：“义子？即有人愿意收养你，为何你还要让自己受这般苦？去读些书，将来若是愿意，做些生意亦或是踏上修仙之路都是不差的。”

小孩只是依旧戒备的瞧着他。

道归舟觉得有些头疼。

这个时候的崽崽比后来踏入了灵山外门的崽崽要难搞。

因为那个时候的崽崽知道“天清”是谁，清楚“天清”救他是没有目的的，真就只是单纯的救援之手。

可现在道归舟没名没分的……

说到这个道归舟就来气。

把他睡了后现在就玩失忆还得让他哄他……

舟舟咬牙切齿.jpg

等他把崽崽拉出来后，他一定要让崽崽付出代价：）

这怎么就扯平了？

这根本就扯不平！

道归舟叹了口气：“你在记恨我方才拦着你动手？”

小孩没有答话，道归舟便道：“他们不值得你动手。”

他想要摸一下他的脑袋，最终还是忍住了：“杀他们只会脏了你的手。”

那种阴沟里的臭虫，崽崽想杀的确可以杀，但没必要。

他不该为那样的人成为杀人犯，也不该被那些恶臭的汁液溅到染上气味。

小孩大抵是第一次听人说这样的话，他终于不再死死的盯着道归舟了。

道归舟看着他的眼睫微颤了一下，最终略微垂了点视线，只是仍旧没有开口。

于是道归舟将自己手里的药和帕子往前递了递。

小孩盯了一瞬，最终还是一把拍开了他的手跑进了无忧阁。

道归舟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了眼高阁上那始终开着的窗户。

他目力过人，自然是瞧见了那张许久未见的脸上展露出来的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厌恶。

这两种情绪破坏了她的冷傲，将那张原本瞧着就令人惊艳的脸蛋冲的丑陋不堪。

道归舟知道她在失望什么。

也知晓她在厌恶什么。

正因如此，他心里才会升起怎么也散不去的烦闷与躁郁。

这样深刻的厌恶他还是头一次对一个人升起。

即便是吸附在他骨髓里侵蚀他的世界也就是天柱都没能得到这样鲜活的情绪。

所以道归舟毫不犹豫的踏进了无忧阁。

他皮相生的好，这一身衣袍还是崽崽给他换上的，用的也是最好最贵的料子。

任谁来这瞧他，都觉得他是个待宰的肥羊。

道归舟一进去，就被各种莺莺燕燕围了上来。

他一闻见那杂七杂八的香粉味就脑壳痛，更别说这些姑娘的身形还成功的遮挡住了他寻找崽崽的目光。

于是钢铁直男道归舟毫不犹豫的运转体内的灵力直接将她们全部震开：“离我远些。”

他自己都未察觉到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平淡而又带着凉意，像是当年还没有将无情道分离出去的他。

几位姑娘被吹的目瞪口呆，这会儿赶过来的老鸨也察觉不对：“仙人勿怪……我们这儿的丫头没瞧过您这样好看的人，您勿怪勿怪。”

她的声音都有些抖，不住的回头瞪那些姑娘，那些姑娘也回过神来，忙跟着道歉。

道归舟不愿同她们多话，只道：“我找人。”

老鸨忙道：“您要找谁？”

道归舟张了张口又闭上。

他本想喊这个时候的崽崽的名字，但他记得崽崽很厌恶这个名字。

那种恨令他曾经有一段时间都在为这个名字感到崩溃。

尤其是灵山同别的门派交流时，他遇见过几次知道他身世、真实姓名的弟子，于是他的反感达到了顶峰。

所以道归舟改口道：“你们这有没有这么小的一个小孩。”

道归舟往自己的大腿处比划了一下：“瘦瘦的，眼睛很漂亮。”

老鸨干笑：“仙长，我们这儿不做那种生意的。”

道归舟：“……我看着就这么像畜.生？”

他没好气道：“是你们这儿的……”

他又停住了。

倒不是这个词有些难以启齿，只是到底她是他的生母，即便道归舟知道后来崽崽因为恨亲手杀死了她，他还是没办法用那样的词汇来描述她。

所以道归舟改口道：“是你们这的……”

他本想说姑娘，但想了想已经生了孩子的女性也不好用姑娘来形容，于是又顿住。

但好在老鸨是个人精，她看着道归舟有些纠结，就明白了她们这儿那位姑娘的特殊性：“我懂。仙长这边请，我给您安排个厢房，请您稍作片刻，我这就令人将陈仇带来。”

听到这个名字，道归舟皱了下眉，却也没更正，只道：“我在这等。”

就冲崽崽那神经病母亲未来的举止，他觉得他现在带着崽崽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老鸨本以为道归舟是看中了小孩什么，见道归舟又皱眉，一时间也摸不准究竟是怎的了，只在离开后吩咐下人时多补了一句：“这仙长我瞧着并非俗物，陈仇那小子若是不肯来，你便是要用尽一切手段都将他带来！”

以前有人要买小孩，小孩闹的厉害，老鸨心里到底存了点善念，又因那些事多少有些腌臜，老鸨怕出事，也想法子圆了圆。

可若是仙长要他不肯……到时候遭殃的可是无忧阁。

老鸨可不想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然而就是这么个误会，让那位下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捂着手臂匆匆跑来：“那小子往河堤那边跑了！我没抓住……他直接跳了下去！”

道归舟眼皮子一跳，猛地上前一步：“在哪？”

来人抖了抖身子，颤巍巍的指了个方向，道归舟便飞身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