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道

道归舟：“……等会儿, 你是怎么晓得我失忆并且知道我在你那留了记忆？你有所有的记忆？”

“那倒没有。”识云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大人您重置了世界，就等于所有的一切都会回溯，只有您一人拥有记忆, 我也不例外。不过您后来联系了我后渡了不少记忆给我……都是关于那小子飞升后的事。”

“最好的结果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原定秩序发生, 只是唯一拥有记忆的您可以在您想要的节点改变走向。”

注意到他的措辞，道归舟拧眉：“出了什么差错？”

识云叹了口气：“我并不知晓，这得您拿回记忆才能知道。”

道归舟却并不急，他捧着滚烫的茶杯用指腹微微摩挲：“那你是怎么知晓我失去记忆的？”

他并不怀疑识云, 因为在醉梦生里, 识云就是那个站在他身后的老人。

虽说道归舟无法解释为何元婴期的识云可以和他交谈，但就醉梦生里头的场景来看, 识云的确是站在他这边的。

识云：“大人您之前一直都有跟我沟通，直到某日突然同我说之后要跟我断了联系。再者……您先前在这一次世界同我的联系也是模模糊糊，好似被什么阻挡了一般。”

现世。

因为他不知为何去了现代？

道归舟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明白了点什么。

他没说话，脑海里开始和系统分析起来了。

首先这个世界肯定是经历过重置了的。

但重置出现的结果明显是不理想的。

这其中他莫名其妙的脱离了这个世界抵达现代、崽崽满级回新手村……

其次他为何会失去记忆也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甚至包括方才崽崽的那番话……

他教的。

那系统……

【老实说，我现在也有点怀疑。】

道归舟：……老实说，我觉得我们不像。

【巧了, 我也觉得我不至于如此傻逼。】

道归舟微微一笑：智障。

两方达成共识, 不再去想那他们并不想成真的猜测。

道归舟想了想, 又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你怎知这时候来找我正好？又怎知发生了什么？虽说你没说，但我感觉你好似什么都知道一般。”

“……是大人您允许我开天眼时刻关注着您这边的情况的, 您说若是天柱一旦出了岔子，就让我来找您。”识云说：“所以我来了。”

道归舟：“……时刻关注？”

识云面不改色：“嗯, 时刻关注。”

两人都不去看对方的视线，但都知晓对方在悄悄用余光去看对方的脸色。

道归舟是觉着自己有点丢脸。

身为天道被天道之子摁着亲……

识云是觉着他不想闹的面红耳赤，哪怕他真的很痛恨道归舟至今还没发现的他脖子上留下来的那个印子。

毕竟他拥有的为数不多的记忆多数都是他因为岑仇而在道归舟面前急得跳脚。

然后他家大人就用平静公正的神色偏向了会露出不在意但又好似受了伤的表情的岑仇。

等到他家大人打断他的话，亦或是换个话题, 甚至扭头去看岑仇说点什么时，那小子就会在不经意间冲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识云保持着自己风度翩翩的微笑，心道他已然学到了那小子的精髓，他就不信这一次他家大人还是能被他蒙骗！

识云坚信自己可以！

为了不让这尴尬的气氛蔓延下去，于是道归舟从茶杯中抬眸：“来吧。”

他做出视死如归的悲壮感：“让我瞧瞧我以前究竟怎么渣了人孩子的。”

识云：“……”

他告诉自己目前是因为他家大人失忆了才会如此不一样。

等到他家大人拿回了记忆，那必定还会是以前那个冷静平淡不恋红尘不恋花的人间正义。

.

道归舟随意的捞起自己的袖子给身侧的人倒了杯茶，身着白裙的女子忙伸出双手捧住道归舟递来的茶杯，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整间竹屋安静到像是两个哑巴在相处。

直到女子默默的抿了口茶。

她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最终还是将茶杯放下：“主人。”

她的声音冷的好似腊月飞雪，但却只是属于声线的冷，并非语气：“您不高兴。”

道归舟淡淡瞥她一眼：“喝茶。”

女子垂眸一看，默不作声的将茶杯往道归舟那边再推了推。

两人多年的默契让道归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只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抿了一口又放下：“……失误。”

女子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茶倒掉：“您只是不高兴。”

她只是一剑灵，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复杂的情绪：“因为您要被接替了？今日选出来的天道之子……天柱出现异象时您的确在天柱面前站了太久。”

她诚恳道：“不如我替您去杀了他？”

道归舟看她一眼，平静反问：“我是谁？”

“……天道。”

“你是谁？”

“……守天柱的阵灵。”

“世界再一次选择天道之子是为何？”

“……让其成为新的天道。”

“那么你的职责？”

“……保护天道。”

道归舟拿起另一只干净的茶杯，捻起一旁的帕子认真擦拭，语气淡定的宛若此事和他毫无关系：“你把方才那话再说一遍。”

这回女子倒不开口了，她只垂眸轻声说：“我只认您一人为主人。”

她顿了顿，似乎是带着点赌气，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满是坚定：“若您有一日会被创世主牺牲成全世界，那我便步您后尘。”

“秋雪。”道归舟平淡道：“我更希望你留下来保护他。”

他重新泡了杯茶，眼里却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透过通天镜瞧见的那个小孩的身影。

他的粗布灰衣上沾满了尘土和鲜血，而他看着面前他刚杀死的小胖子的尸体，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他不是杀人狂魔，也不是激情杀人。

他眼里的冷静和平淡是道归舟从未见过的。

道归舟捻茶叶的手顿了顿，他好似才六岁？

的确很适合修行无情道。

比他合适。

被选中的那一刻……

道归舟手上微微用力，手里的茶叶便被他不小心捏成了茶灰落入白水中。

便是厄运的开始。

他所吃的苦会比现在更多。

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

.

“大人……”

识云深深的叹了口气：“我早便与您说过，此子过于狠戾，到底还是走火入魔了。”

道归舟漠然的瞧着镜中那人的身影：“他身上的印记并未消失。”

识云一愣：“他已入魔了竟还是天道之子……？创世主究竟是如何决策的？”

道归舟没答话，只是瞧着镜子。

识云要上来一趟不容易，他上来时，他已经入魔了许久了。

但天道之子的标识还在他身上，只有道归舟一人可以感知到。

按理来说这会成为他的枷锁，束缚着他只能走唯一的一条路。

那便是修无情道，成为正道第一人，然后飞升……

可他入魔了。

又按理来说了，这事对于道归舟应当是十分头疼的。

毕竟只有他一人知晓创世主已经隐隐起了放弃这个世界的念头，也只有他一人知晓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办法给他支撑的力量，反而有点试探着从他这掠夺灵力支撑自身。

他和世界互惠互利的关系快要转变成被吸血与吸血的关系了。

他并不在意这些，不过就是死而已，若有人接替他，他也的确找不到自己存活下去的意义。

若是能叫镜中这孩子活的久一点，享受几天舒适安逸的日子，倒也不错。

至少道归舟自个儿是觉得做天道闲适到无聊发霉的。

他看着不知何时裹了一身黑袍来遮掩溅在自己身上的暗红的鲜血的人，看着他以残暴的手段挖出对方的眼睛，甚至还捏在手里碾碎。

饶是以杀戮和守护诞生的秋雪都忍不住蹙眉，可道归舟却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继续瞧着他染了点血迹的侧脸。

那人活该。

他心道，先前仗着自己实力高于他偷窥他洗澡，活该现在被他施以酷刑。

道归舟心里刚起这个念头，心脏就倏地一痛。

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手更是猛地撑在了矮几上。

他这动作令识云和秋雪都是一惊，秋雪更是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臂：“主人？！”

识云上前几步却又顿住，他不可置信的瞧着道归舟：“大人……您的无情道……”

道归舟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处青色的血脉隐隐有黑气流动，而他的手心更是出现了一道十分细微，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瞧出来的裂缝。

就像是一件完美无瑕的白瓷器被磕了一下。

他不是那个最优人选了。

道归舟收拢了手掌，仍旧保持着冷淡坐直了身子。

他轻轻拂去秋雪扶着他的手：“无事。”

识云却是看向镜子中的人，眼里的惊疑更甚。

昔日他还曾担心过这位大人成日只能与秋雪静坐比哑会导致他们之间萌生不该有的那些俗世杂念，可如今……

让他起了旁的心思的竟不是秋雪，而是一个走歪了的天道之子？！

识云心里不由得酝酿起了点点杀意。

然而道归舟却是侧目一瞥：“识云。”

他无需多言，识云便冒了冷汗拱手道罪。

是了，即便这位大人动了心思，那点微末的感情都不足为惧。

他是天道，是人间正义，亦是无情道的代表。

没有人可以让他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