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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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收缴盛涛的打火机和雪茄十分顺利。

然而顾天远拒不配合。

“得肺癌也和你没关系,不劳你操心。”顾天远压低嗓门呵斥,手掌紧紧贴着口袋,“你从我家滚出去!再不走我叫小区保安了!”

盛世快给他气死了。

“你多大年纪了自己心里没数?六十岁的人了能不能听点劝?”盛世板起脸道,在沙发边上捞过他拐杖重重敲在地板上,“扭个脚多少天没好全,还想学颓废青年吸烟?家里连个保姆都没有,真要是出了意……什么事,谁能知道?我哥不可能时时在你身边守着。打火机给我,别想赶我走,我也是住户。”

盛涛乐颠颠地在一边添油加醋:“是啊妹夫,你比我还大五岁呢,听话呗。反正你回头偷偷再买个火机小世又发现不了。”

顾天远狠狠瞪了盛涛一眼。

盛世亦对他侧目。

盛涛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忙高抬双手,对盛世说道:“小世,我没想再买打火机的!你让舅舅戒烟舅舅肯定戒,舅舅发誓,以后再不抽一口烟!我是不是比你爸乖?”

盛世:……

他怎么觉得舅舅好像在争宠?

显然顾天远也这样觉得。

顾天远耷拉着脸,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放到茶几上,嘴里没说半句妥协的话,仅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绝不会让盛涛越到他头上去。

这只打火机盛世意外很眼熟。

他伸手拿起来,放到眼前细看。

打火机是偏黯的银黑色,形状方正,壳子上繁复的花纹经过多年摩挲已看不出原本模样,仅有底部的英文字母尚且清晰。

i love dad。

字体稚嫩得很。

盛世想起来了,是他小时候送给顾天远的那只。

似乎是有一回小区升级电路临时停电,妈妈担心他怕黑,拿了很多蜡烛出来,一家三口翻遍屋子没找到打火机,他不开心地问顾天远,为什么爸爸没有打火机。

顾天远笑着说,爸爸不吸烟哪里会有打火机呀。

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对了,他说,电视里吸烟的人那么酷,爸爸怎么可以不吸烟。

事后妈妈严肃地教育了他很久,说吸烟并不酷,对健康伤害很大,不可以崇拜吸烟的人,更不可以嫌弃爸爸不吸烟。

七岁的盛世似懂非懂。

但他还是攒了好久零花钱给爸爸买了打火机。

那行英文是他在定制店铺里自己写了托老板刻上去的。

他没有想让爸爸吸烟,他送礼物给顾天远时,很用心地在贺卡上写了一句话:我把光送给爸爸,如果下次停电我和妈妈不在身边,爸爸不要怕哦。

盛世握着打火机,眼眶微热。

他把打火机小心地收好,轻轻对顾天远说道:“等你成功戒烟,我再还给你。”

“不要了,我戒烟了。”顾天远没好气道,“行了吧?快滚。”

盛世淡淡地笑了下,把拐杖放回原处,安静地走出屋子。

今天天气很好,小区里到处遍洒阳光。

花草树木散发着暖融融的味道。

莱奥纳德在《颂歌》里写,万物皆有裂缝,因为那是光照进去的地方。

可总有些地方,是再热烈的阳光也照不进去的。

盛世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看着大团飘过的白云,终于明白,即使他和顾天远解除所有误会,父子二人也永远回不去从前了。

他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童,顾天远亦不再是那个伟岸到只能让他仰望的父亲。

他长大了,爸爸老了,妈妈不在了。

他们终究回不去了。

盛世有些难过。

他忽然很想念唐子朝。

即便他和唐子朝才分开半天,他依旧突如其来的,忽然很想念唐子朝。

盛世打开微信,点开最上面的置顶好友,手指在语音通话键上悬了很久,迟迟没有拨出去。

是,唐子朝是他的配偶没错。

但唐子朝不是他的垃圾桶。

他不能让唐子朝时时刻刻去接收他的负面情绪。

唐子朝现在一定很忙,而且他已经那么累了。

盛世定定心神,准备把手机收起来。

电话却在这时响了。

是唐子朝。

盛世颤抖地点了接听。

唐子朝温柔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温柔到盛世几乎能透过声音看到他脸上的笑容。

“阿世,抬头。”唐子朝说。

盛世茫然抬头。

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唐子朝站在那里,戴着耳机,缓缓张开怀抱。

盛世:!

“要不要过来抱抱?”唐子朝在电话里问。

盛世怀疑,他过去二十五年里跑得都没有这么快过。

像一阵风。

他踏着阳光一路狂奔,不知道有没有流泪,只是一直跑,一直跑,用他最快的速度跑到唐子朝跟前,气喘吁吁地抱住他。

唐子朝收拢双臂,在他耳边落下一吻,“慢点,不怕摔么?”

盛世摇头。

“我……你……”盛世语无伦次,缓了会才组织好语言,“你怎么会在这里?唐子朝,对不起,我撒谎了,我想来看我爸爸,怕你担心我们吵架没有告诉你……”

“我看出来了,所以不算撒谎。”唐子朝笑道,“我没走,你刚出村子,我就跟着你过来了。”

他埋怨道:“这儿的保安好难缠,我都给他看我们的结婚证照片了,他还不肯放我进小区。”

“……那你怎么进来的?”盛世疑惑地问。

“嘘。”唐子朝竖起根手指,悄咪咪道:“我从围墙上翻过来的,差点被围栏尖尖戳到煮饭用的大宝贝,幸好我身手敏捷,保住了咱俩下半生幸福。待会出去你帮我挡着点,别让他看见了。”

盛世:……

盛世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的戏呢?”盛世小声问唐子朝,“赶得及去w市么?”

是他不好,每次害唐子朝耽误工作。

盛世很自责。

“不必去了。”唐子朝清清嗓子,模仿着步行街的大喇叭说道:“好消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导演把我没拍的戏砍掉啦!”

盛世不觉得这是好消息,一点也笑不出来,惊愕地望着唐子朝,着急道:“为什么砍掉?是不是你请假太多导演生气了?”

唐子朝心说,那倒不是。

他虽然请了两次假,但拍戏中途演员有事请假临时调整排期很常见,两次并不多。他工作时兢兢业业,为赶进度花了不少时间陪不同的对手戏演员揣摩剧本对台词,每天睡觉睡不了几个小时,徐导对他唯有赞不绝口。

他剩的那场戏,拍得是男主角坠楼后趴在地上的远镜头,在整体电影情节中可有可无,徐导一听他要晚回,直接大方表示让他不用回了安心处理家事,替身上场或者砍掉全无影响。

唐子朝嬉皮笑脸地看着盛世,就是不解释。

盛世便越来越急,嘴唇紧抿眉头紧皱,只差开口说“陪唐子朝去给导演赔罪”了。

在他印象里,被砍戏是大事,通常只出现在那些不敬业或者得罪导演的演员身上,不仅损伤演员自尊,传出去对风评更不好。

唐子朝还有心情笑?

盛世攥着他衣服的指关节都白了。

“好啦,没事的。”唐子朝亲昵地蹭蹭盛世额头,把他手揣到怀里,拉他往小区门口走,这才说道:“我的戏份差不多拍完了,徐导认为最后那几秒镜头没必要再让我过去。”

“真的?”

“真的,老攻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经常骗我的,盛世心说。没讲出来,放心了些。

“那你还有别的工作吗?”盛世又问。

盛世回忆了下,他好像没听唐子朝提过有其他工作。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能经常见面了?

唔,不晓得夏导会不会允许他带家属进组。

应该会允许吧?唐子朝占他一半床位就好,甚至不用特地找地方住。

唐子朝却惆怅地叹了口气。

“老婆,我正要跟你说呢。”他道,“老陆给我安排了新活,下午就得去报道。”

“啊……”盛世低下头,不愿唐子朝看到自己脸上的失望,轻声道,“工作要紧的。在t市吗?你要忙多久?”

唐子朝摩挲着下巴,拉长声音道:“很久的,等你拍完戏才结束,中途也不能离开。”

盛世缓缓点头。

他要在轩辕铁柱剧组拍两个多月,这么说,他和唐子朝得两个多月无法在一起了。

盛世想到这里,忍不住停下脚步,踮脚亲了亲唐子朝脸颊。

“那你快点过去吧?”盛世勉强自己露出笑容,“我们晚上视频?”

“视频不了,我得二十四小时待命。”唐子朝愁眉苦脸地说,他指指自己嘴唇:“你再亲下这里?这次的工作太辛苦了,我怕我扛不住,需要你给我个爱的鼓励,嘤。”

盛世亲亲他唇。

“这么辛苦的……”盛世亲完,心疼地抱了抱唐子朝,“实在太累的话,我们问问陆哥能不能调整?”

“不了。”唐子朝“沉稳”地说:“世道艰难,有工作不错了,哪能挑剔呢。老攻趁年轻多赚点钱,咱们老了才有好日子过呀。”

盛世给他说的越发内疚。

怪他不争气,不仅不赚钱还欠债,让小可爱整日操心劳累。

唐子朝为了他们的将来奔波筹划,他呢,他竟然在见不了面这种小事上伤心郁闷。

他得尽快强大起来,帮唐子朝分担压力才对。

“所以,”唐子朝话锋一转,龇牙道,“我们快回剧组吧,我迫不及待上岗领助理补贴了。”

盛世:?

盛世半天没反应过来,僵硬道:“……什么助理?”

唐子朝闷笑出声:“李小天不听话乱跑,老陆要调周淼淼去看着他。你这没助理不成,他只好给我派活让我来当你的临时助理啦。”

盛世:……

盛世表情精彩极了。

原来所谓的二十四小时待命,所谓的视频不了,是这意思。

盛世心情大起大落,有点想打唐子朝,没舍得,只在他肚子上戳了一下。

“让你骗我。”他鼓着脸说。

唐子朝立刻往草坪上一倒,仿佛不是被盛世的手指戳了,而是被宝剑捅了个对穿,诶哟哟叫唤着打滚。

“哇,我中了一阳指!好疼呜呜,我不行啦,老婆快亲我嘤嘤嘤。”

盛世被唐子朝逗笑,又收敛住笑意,“无情”道:“太假了,不亲。”

唐子朝顿时“嘤”得更凶。

盛世觉得假,有人不觉得。

临近午饭,小区道上本来没什么人,不知从哪棵树后走出个保安,惊慌喊道:“先生您怎么了?哪里受伤了?要不要打120?!”

盛世:……

唐子朝:……

盛世默默捂脸。

他们该如何回答?

被人看见了,好尴尬。

唐子朝临危不乱,一秒变脸,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身上草屑,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没受伤。我是个演员,在给我爱人示范表演中箭濒死的状态。”

保安不明觉厉,竖起大拇指,佩服道:“您演技真厉害!我都信了。”

唐子朝操着面瘫脸点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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