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盛世很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哭一场了。

以前只有一个人，不敢哭，怕一哭出来就输了，就什么都扛不动了。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悲惨，这个世界上难过的事情那么多，那么多人挣扎在生死边缘连饭都吃不上，他还能好好地活着，已经很好了。

可人的精神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他不能崩溃。

但是现在，唐子朝在他身边，唐子朝愿意陪他难过，唐子朝要帮他分担一半。

盛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还有唐子朝。

等哭完盛世才发现两人还在电梯里，唐子朝一直保持着环抱他的姿势，这会他一抬头，就因为麻掉的胳膊被碰到嘶嘶抽冷气。

盛世红着眼睛给他拍胳膊，“傻不傻，不知道动一下的？”

唐子朝笑嘻嘻地咧开嘴，扒着盛世的脸嘬一口：“我喜欢被你靠着嘛，怕动起来你靠得不舒服就不靠了。”

盛世又有点想哭。

他今天似乎格外感性脆弱，一点都不像平时的自己。

电梯打开，外头是车库，盛世不想回家，夫夫二人便排排坐在拦轮杆上。

唐子朝揽着盛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背。

“好想回到小时候。”盛世叹息着说。

那时候，外公和母亲都还在。

三月里，乡下老屋的桃花盛开，被风卷着飘了满院花瓣。

父亲和外公下棋谈天，舅舅教他叠纸飞机飞上枝头，母亲站在桃花树下温柔地看着他。

他们踏青去爬老屋后的山，他爬到一半就爬不动了，舅舅背他下来时他还懊恼地直哭。

舅舅便哄他，说等小世长大了就爬上去了，到时该轮到他背舅舅下山了，可千万不要嫌弃舅舅满脸褶子满嘴臭气。

大家都笑。

他哭着哭着也笑了。

盛世慢慢地说，唐子朝静静地听，只有抓着盛世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

末了，盛世垂下眼睛：“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

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更何况还有利益纠葛，生死相隔。

那样相亲相爱的画面只能留在记忆里了。

盛世有些可惜，他还没有爬到山顶去看过。

“我们回家吧。”盛世站起来。

“先不回家了。”唐子朝笑嘻嘻牵住他，“走，我们去爬山。”

“啊？”盛世一顿，呆滞道：“……你知道爬山是什么意思吗？”

对网络流行梗一无所知的唐子朝满脸纯良：“嗯？什么意思呀？”

我要谋杀你的意思啊亲。

盛世摇头失笑。

唐子朝又不可能把他推下山，这个梗可不好跟他解释。

他只道：“那里很远的。”

唐子朝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把车钥匙：“老攻开车带你去。”

盛世：？

他不记得唐子朝买了车，不是说买回来只会折价吗。

唐子朝一拍脑袋，拉起盛世就跑：“差点忘了，我没有打招呼就借了陆子野钥匙，再不走他该发现了。”

盛世：……

那不就是偷么，不好吧？

唐子朝忙跟他三观超正的老婆解释道：“放心，我们关系不错，他不介意的，一部新车而已啦。”

陆子野不介意才怪。

他们刚爬上车，就听到电梯方向传来一声怒吼：“唐子朝，我车钥匙呢？！”

唐子朝吓得一脚油门一打方向盘，载着盛世就跑了。

等驶上大路，他才后怕地拍了拍小心脏，啧啧道：“好险好险，差点给法海抓走。”

盛世一脸的一言难尽，闻言问道：“法海？”

“可不是法海吗。”唐子朝捉过盛世的手放到自己腿上，一边开车一边委屈巴巴地告状，“每天都想把我从老婆身边带走，可坏了。”

盛世抿着唇笑了一下。

唐子朝在想方设法逗他高兴，甚至不惜自比白娘子，他明白的。

他坐在副驾驶上，左手掌心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搭着唐子朝的腿，能清晰感受到他的体温。

好温暖。

红灯间隙，唐子朝忽然把脑袋扎进盛世颈窝，娇羞道：“我逃脱师兄法小海的追捕和大王私奔，以后可能再也回不了师门了，大王可要好好对我。”

这是早晨排练剧本时唐子朝对他的称呼，盛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反手拥住唐子朝，清了清嗓子道：“老子发誓，一定把你宠到天上！”

“不对。”唐影帝不满意，现场教学道，“这样不够宠溺，应该在称呼上用昵称，语气要更霸道点，最后再亲我一下加强情感渲染。”

盛世挑了下眉，按照他说的重来了一遍。

“老子发誓，一定把我的小可爱宠到天上！”

正要亲，绿灯亮了。

唐子朝不得不坐直回去开车，一脸错失百亿的表情，嘴里嘤嘤嘤地说：“待会要补个亲亲。”

他想了下，又道：“不行，得两个！”

盛世终于忍俊不禁。

眼看快到中午，唐子朝怕盛世饿着，中途停了一下去路边窗口给他买吃的。

那店员一抬头就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高叫一声：“哇！你是堂哥？”

唐子朝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前：“小声点，阿世在车里补觉。”

店员立刻双颊通红，兴奋地朝着几米外的车子看了眼，给唐子朝装了一份烤鸡心，分量远超正常量，还送了两个冰淇淋，举了下拳头哼哧哼哧道：“唐朝盛世王道！堂哥给我签个名吗？”

唐子朝心里乐开了花，板着脸忍住了没露出花痴笑，为他签了一页超大字的“唐朝盛世王道”，还画了一个小心心。

刚醒过来围观了全程的盛世：……

他们连CP粉都有了么？

就是窃窃私语的样子有点像地下党接头，怪微妙的。

肯定还是有很多人不喜欢他才搞成这样子，唉。

盛家老宅在T市乡下，唐子朝从市中心的月明大楼开车，一个多小时才开到。

那座木制老宅院这么些年没人住，早已荒废了，院子里几棵桃树也只剩枯藤残枝，不复当年美景。

盛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指着不远处那座山，对唐子朝感叹道：“小时候觉得像攀天梯，现在觉得，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高。”

唐子朝夸张点头，戏精道：“山寨就在眼前，大王快带我去会会兄弟们吧！”

盛世闷笑一声，揽过他肩，大踏步往前，霸气道：“走，老子这就带小可爱看看老子为你占下的山头！”

说完没忘在唐子朝脸上啵两下。

唐子朝幸福得都快飞升了。

这山看起来不高，却没有修阶梯，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曲折陡峭不说，更有数不尽的山石藤蔓拦阻。

前两天山上该是下过一场雨，被浓密灌木遮盖的地方泥泞的很，脚下尤其容易打滑。

盛世爬到一半就气喘吁吁，靠在块山石上摆手：“大王年纪大了，得休息下。”

唐子朝一副蓝颜祸水的模样，浮夸地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嘤嘤自责道：“怪我需求无度掏空了大王的身体，我有罪，我来背大王吧！”

盛世：……

这戏盛世是接不下去了。

什么叫需求无度掏空了大王的身体？

山路这么窄不能开车的！

然而唐子朝已经走到了跟前，轻轻松松一拽就把他背到了背上，还扭头冲他晃牙齿：“老婆，我们换个剧本吧？”

“……换什么？”

“猪八戒背媳妇~”唐子朝乐颠颠地背起盛世，迈着快乐的脚步往上爬，边爬边哼歌：“老猪俺今天喜洋洋，背着俺的新媳妇，一边走呀一边唱……”

魔音贯耳不过如此。

盛世想下来，被他把腿抓得紧紧的，又不敢在山路上乱动，只得乖乖伏在唐子朝背上，默默道：“唐子朝，你答应我，以后千万别在外面开嗓。”

唐子朝在这方面毫无自知之明，居然问道：“我懂的，我唱歌太好听了，老婆怕太多人喜欢我，不想吃醋对不对？”

“不是的。”盛世诚实地低下头，“我怕你一千万粉丝集体转黑，我喷不过那么多人的。”

“……”

唐子朝：嘤！

盛世也没让他背几分钟，缓过劲后好说歹说可算触着地了，俩人一搀一扶，穿过一片低矮灌木后便到了山顶。

山顶平坦，翠竹丛生，甚至还有一汪清泉淙淙流淌。

清新的风裹挟着草叶香气拂过发梢，午后的阳光穿过竹叶投下一片片光斑。

凭高下望，无数菜畦与黑瓦白墙的房屋如同墨笔描绘的水墨画，只剩悠远淡然。

盛世有片刻恍惚。

原来山顶的风景是这样美丽。

他几乎闻到了桃花的香味。

唐子朝高兴地抓着他的手摇了摇：“老婆，我们爬到山顶啦。”

“嗯。”盛世点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

谢你陪我上山，谢你与我为伴，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盛世笑了一下：“谢你这么可爱。”

唐子朝有点不好意思，谦虚道：“老婆才是世界第一可爱，我最多第二的。”

盛世没忍住，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老婆？”唐子朝脸上有点红，反手拥住盛世，羞涩道，“诶呀，老婆这么热情，我好不习惯。”

“唐子朝，”盛世埋在他肩头，小小声说，“我，我想，我爱你。”

唐子朝：！！！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唐子朝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激动无比以至于双手微颤：“老婆，我刚刚没开录音，你介不介意再说一遍？我想刻个盘当传家宝。”

盛世：……

有点不太想说。

盛世的脸也红了个彻底。

然而唐子朝不肯放过他，蹭着他颈窝非要他开口。

还挠他腰，挠着挠着两人便滚在了草地上。

盛世被唐子朝压在下面，天空湛蓝，唐子朝的脸距他的不过几厘米，唇角的微笑比最瑰丽的晚霞还要夺目。

他看得近乎出神。

“唐子朝……”盛世忽然有些眼酸，抿了下唇，低声问道：“我们以后会不会像别人一样，日久情疏，渐行渐远？”

当然不会。

唐子朝在心里说。

却没有诉之于口。

承诺只有实现了才叫承诺，失信便是谎言。

有些事，唯有时光可见证，说与不说毫无意义。

他俯身，珍重而温柔地吻上盛世的唇。

这是一个真正的吻，撬开齿关，唇舌勾连，呼吸相接，缠绵不息。

盛世眼角沁出泪水，闭上眼，颤抖地环上他脖颈。

四下里除了鸟鸣，只剩喘息声。

一分钟后，唐子朝抬起头，眼神深邃得像星空：“老婆，我们回家再继续吧？”

显然，与他紧贴的盛世也发现了两人身体上的变化，全身皮肤都泛起层粉色。

盛世撇开目光，讷讷道：“……也、也不用，我觉得这里也可以。”

天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一定是被唐子朝这个小妖精迷乱了心智！

野合这种事，盛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