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表面高冷的逗比，这设定盛世不要太熟。

他默默瞥一眼唐子朝。

唐子朝毫无自觉，回以疑惑目光。

“走吧。”盛世叹气，扯了几人加快脚步去村委会报道，尽己所能给吴秦川和唐子朝留下最后的尊严。

荷叶村村委会坐落在沙洲中心，是间还算新的砖瓦房，里头拢共就三个人，除了村主任外，其他两个都是临近退休的老大爷，正堂而皇之地摇着扇子下象棋。

村主任叫冯超，不超过二十五岁，听他自我介绍本来是来基层锻炼的大学生村官，今年才当选的村主任。

冯超热情地给他们端了凳子倒茶水，还冲两个大爷唠叨了一嘴：“罗叔，郭叔，别下了”

抬手就拾掇了棋盘。

一个大爷抚掌大笑，另一个大爷气的吹胡子瞪眼。

“小冯你闹嘛，我这都将军了！”

“哈哈天意，你今天是赢不了我了。”

冯超特别无奈：“摄像头拍着呢，咱能收敛点不，影响不好。”

气呼呼的大爷把蒲扇摇得沙沙作响：“我们平时干苦力，就放松一会能有啥影响？”

他瞅眼摄像头：“别以为我老了不懂，这段掐了不就完了么。”

冯超尴尬的很：“罗叔，这是直播。”

罗大爷：……

罗大爷自觉丢人丢到村外了，糟心地抹了把老脸，在郭大爷的笑声中捡起破碎的自尊，再也不跟节目组的人搭话了。

冯超干咳一声：“大家别介意，罗叔和郭叔年纪大了精力不够，平时主要负责调解邻里矛盾，只是放松一下。”

李小天好奇道：“那你都做啥？”

冯超答：“除了调解村民矛盾都是我的工作。”

又高兴道：“你们来了我可算有人分担了。”

李小天倒抽一口冷气。

他来之前搜过村委会都负责哪些事的，什么公共卫生、村里治安、化解村民矛盾之类的杂活全都包揽，谁家丢了只鸡都要找他们帮忙。

冯超是有多勤劳啊，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当村长。

李小天当时就后悔了，泪眼汪汪地跟他盛哥说：“早知道我们还不如去大棚呢。”

曹文德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个瓜栗：“年轻人能不能有点志向，为人民服务是多光荣的事。”

反正他是宁愿干苦力也不要去大棚的，没见那火焰山把吴秦川都熏傻了么。

冯超很快给他们分配好任务：东边夏爷爷家太阳能热水器坏了，李小天去修，罗叔给他带路；北边周婶跟吴婶吵了架，曹文德和郭叔去劝；盛世和唐子朝跟他一起去江岸捡垃圾。

李小天呆若木鸡：“我……我不会修热水器啊？”

为什么修热水器都找村委会？这不是他印象里的村干部该干的事！

罗叔在一边粗声道：“没事，我教你，你能爬屋顶就行。”

李小天：！！！

李小天哭嚎道：“唐老师，咱们要不要换一下？我有点恐高……”

他可有眼色了，不喊盛世帮忙，就怕唐子朝削他。

唐子朝无可无不可，左右盛世晚上也要跟他一起回家，遂点头：“可以。”

曹文德又在李小天后脑勺拍了一下：“出息呢？我可跟你说，江岸上的垃圾有时候会飘到江里，还要下水去捞。”

还是个旱鸭子的李小天：……

他丧气道：“那我还是去修热水器吧，我不会游泳，回头还得给你们添麻烦。”

李小天蔫头蔫脑地跟着罗叔走了。

“咱们也出发吧。”冯超从办公室里找出三个长铁钳，给唐子朝和盛世一人分了一个，又带上一沓子大号垃圾袋，直奔江岸。

荷叶村居民多务农，知道垃圾对菜不好，极少乱扔东西，架不住有外来人不讲卫生。而且沙洲在长江中心，水流涌动时也常常将江里的垃圾冲到岸上。

唐子朝跟盛世说：“澜溪镇在打造美丽新农村，卫生方面抓的很紧。不过荷叶洲人太少，平时除了冯超都靠志愿者帮忙。”

他平静的语调里暗藏着一丝自豪：“我也当过两次志愿者。”

盛世看他把矿泉水瓶和破书包到一个袋子里，微微挑眉：“志愿者同学，那你知道垃圾分类吗？”

唐子朝茫然。

矿泉水瓶和破书包都是可回收垃圾，没错吧？

盛世笑笑摇头，蹲下身帮他把垃圾袋里的东西捡出来重新分。

“矿泉水瓶和废铁、易拉罐单独放一个袋子，会有收废品的来找。其他的可回收垃圾放一起送垃圾站。”盛世解释道：“一般收废品的经济状况都不大好，算是给他们帮点忙吧。”

冯超也道：“是这样的子朝哥。我每次捡完垃圾夏奶奶都要来翻一遍，所以我后来都把这些放一块给她，也省了她的事了。”

唐子朝深为受教，想帮盛世一起弄，被盛世用肩膀挤到了一边。

“脏得很，说不定有蟑螂。你先拾别的吧，我待会去洗手。”

【盛世怕不是真的捡过垃圾吧？他以前到底多穷？】

【不是穷才会捡垃圾啊，我越来越相信盛世真的当过志愿者了。】

【卖人设谁不会？会上网都能查到这些吧？】

【查不到的，这些事老志愿者才会心照不宣。我知道还是以前志愿小组的组长教的。】

【感觉盛世是真的懂。】

【喂没人关注他们俩的互动吗？甜哭了，嗑死我！】

【嗑你大爷，只有盛世单方面在舔好么？】

【不奇怪，他一没出身二没钱，听说金主也抛弃他了，可不是只能舔堂哥了么。】

【糖粉真是够了，大家都是来看正能量的，谁要看你们黑盛世？】

【笑了，盛世白莲能有正能量？】

【不好意思，我还真看到了。】

捡垃圾的工作枯燥而漫长，三人从早晨开始忙活，一直忙到正午才把江岸绕完一圈，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垃圾更是装了十几袋。

冯超擦着汗，笑得咧出一口白牙：“人多就是快，我一个人来都捡到晚上的。”

他大方地表示要请他们吃午饭，还给他们放了一下午时间自由活动。

盛世有些迟疑，不说节目还在录，他们去村委会是作为编外人员劳动的，偷闲过分了点。

“一般没事的时候我也会在洲上溜达看看有没有谁家需要帮忙。”冯超冲他们挤眼睛，“这个自由活动不是休息的意思，大家是一个整体，你们其他同事完成的进度估计不太好。”

盛世便接受了这个安排。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吴秦川。那么飒一姑娘，得多抵触才能说出“求你们放过我”这种话啊。

午饭吃的并不好，是冯超在村委会厨房自己做的，白菜夹生，红烧茄子咸到齁，主食更是介于白饭和白粥之间的糊状物，然而饿狠了的三个大男人吃得是一干二净。

等盛世和唐子朝打着饱嗝走到大棚，吴秦川和佘瑞已经跟刚从江里捞出来没差了，发梢眉毛都在滴汗。

吴秦川耳机早不知道哪去了，正跪着给一株西瓜苗舀鸡粪肥，口中碎碎念道：“我特么这辈子都不会吃西瓜了！”

陆珺居然也在这，隔着塑料膜跟她喊话：“秦川加油，浇完这片就能吃午饭了。”

她看见盛世和唐子朝过来，笑眯眯地打招呼：“你们怎么来了？”

唐子朝留在原地跟她聊两句，盛世则往大棚里钻。

里头是真的热，熏得他脑门一懵。

“我们来帮忙的，需要我做什么？”盛世问。

他这话一出口，里头两个人分别有了不同反应。

佘瑞只是扯唇一笑，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栽西瓜苗。

吴秦川倒是抬头看他，那目光里有抵触有怀疑，反正纠结的可以。

最后却是问：“堂哥在外面？”

盛世点了下头。

紧接着他就看到，吴秦川站起身，湿纸巾擦手、擦汗，掏镜子，补妆，一气呵成。

盛世：？

吴秦川冲他撇嘴，“跟堂哥说，谢谢他来看我，我自己可以，让他好好休息。以及，谢谢，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盛世：……

盛世察觉到熟悉的被针对感。

他麻木道：“你是糖粉？”

吴秦川冷漠点头：“我是他粉头。”

盛世失语。

难怪吴秦川理都不理他，原来真不是他多想，吴秦川就是鄙视他。

还粉头，你一歌手不好好唱歌天天追星，都追成粉头了？

哦对，他也追过，不小心吐槽到自己了。

盛世看眼吴秦川又看看佘瑞，突然有种误入敌营的错觉。

唐子朝偏偏在这时候进来，淡声问盛世：“他们需要帮忙么？”

不等盛世回答，大棚里左边一声“师哥”，右边一声“堂哥”，热情的一批。

吴晴川眼里全是小星星。

盛世心塞一秒，选择实话实说：“他们说不需要。不过照他们这个速度，种完瓜苗就得下午了，还得把外边的菜卖掉，估计明早都回不来。”

唐子朝明了，直接戴上手套加入浇粪大军。

吴秦川对盛世怒目而视，盛世只当没看见。

人多了干活效率自然提高不少，尤其唐子朝还是个熟练工。等两位“农民”吃完烙饼后，四个人挑着八框菜一起去镇上卖。

吴秦川想破头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跟死敌一起卖菜，一路上看盛世的眼神都很复杂。

路过土石坝的时候，佘瑞喊着要休息。

养尊处优的流量小生出道至今就没这么累过，在镜头前还想保持点风度，拿土坝当借口：“现在都有三峡了不可能再发洪水，这里离江边两百多米，留个坝实在没必要，每回爬都很耗体力。”

他还跟唐子朝开玩笑：“师兄，你不是在村委会么，我要提议拆掉是不是跟你说就行呀？”

不知道是不是盛世错觉，他感觉唐子朝神情一下就冷了。

唐子朝没发火，只是很淡地说了句：“这是英雄冢，不能拆。”

佘瑞当然没听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发现师兄生气了，赶紧打哈哈道歉：“师兄别介意，我就是蹲着种了一上午菜累了点，随口抱怨两句。”

唐子朝冷冷道：“阿世也捡了一上午垃圾没停。”

他就从来不喊累也不抱怨，还主动帮你们忙。

佘瑞瞥一眼盛世，脸色并不好看。

然而唐子朝并不顾忌无关人士的心情：“休息的差不多了，走吧。”

再晚菜市场都关门了。

吴秦川觉得偶像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忙挑起菜。佘瑞看他们都走了，只得咬牙跟上。

盛世有点担心唐子朝忽然泛起的情绪。这人虽说在外都维持着高冷人设，却很少怼人的。

他当着镜头不好问唐子朝，自己留了点心，去渡口的路上都在到处张望。

出了大坝就是渡口上的老街，荒芜已久。

临近渡口的地方立着个模糊不清的石碑，盛世只来得及看清第一行写着“纪念九八抗洪烈士”，轮渡就到了。

盛世不好再看，跟着他们上船。

但这事一直搁在他心里，莫名难受。

晚上，他趁着唐子朝洗澡的空隙，出房间找伍婆婆。

伍婆婆正看着电视打毛衣，见盛世出来挺高兴。

“来，试试看头能不能套进去。”

伍婆婆的毛衣打了一半，粉蓝的领口，粉红的衣身，胸口花样是白色的奶油小蛋糕。

盛世眼皮一跳，全身都在抗拒穿上这种少女服装，到底不舍得拒绝，僵笑着试了下。

有妈妈给自己打毛衣，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幸福。

“还行，有点松，我给你收一下。”伍婆婆埋怨盛世：“你太瘦了，平时要多吃点。”

盛世心说妈您真的不考虑换个颜色吗，没好意思说。

粉色是他自己选的，作孽啊。

盛世关了麦，在伍婆婆身边坐下，犹豫道：“妈，我们今天路过土坝，子朝脸色有点不对，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伍婆婆织针的动作微微一顿。

仿佛是释然一般，她笑了下，慢悠悠地继续打毛衣：“没什么，朝朝爸爸就埋在坝里，都过去了。”

盛世：……

“想听吗？”伍婆婆放下毛衣看盛世。

她脸上在笑，眼睛也在笑，盛世却偏偏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悲伤。

“想。”盛世郑重点头，“他是英雄，也是我爸爸，我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