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陈格开车过来一路都很小心, 生怕将逢允歆的车给擦着碰着，赔起钱来她可是要秃一脑门的。

这会儿司姐跟她一一细数她将万把块钱穿在身上的事儿，这让十八线小演员坐都坐不安稳, 生怕勾到了哪儿划到了哪儿。

“罗欣？”司姐摸着下巴, 琢磨着这名字, “逢导的好朋友？罗欣？没听说啊，你确定是叫这名字？”

陈格：“是啊, 是叫这名字。”

司姐脑子转得快：“不会是瞎编一个名字来上节目的吧？”

陈格专心看前方的路况：“不是吧，那个罗姐是素人, 你也没听说过这名字挺正常。”

司姐虽然是个三线经纪人, 手底下全部都是十八线, 但是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也有近十年了。

基本的职业嗅觉还是有一点。

司姐：“回头看一眼就知道认不认识了。”

她们到了医院，正要找剧组在哪儿，宋如语给司姐回过来电话：

“司姐……你来了？”

这声音跟地里冒出来的没两样，感觉这人都已经死过一遍刚又活过来了。

司姐：“我来了我来了！你还好吧？在哪儿呢？！”

打听到了病房，她和陈格一块儿上楼。

这儿医院是真小，住院部就在门诊楼上。

陈格和司姐一上来, 就看到了剧组的跟拍大哥被人扶着去厕所……

这跟拍大哥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之前扛着摄像机在田间地头来回跑好几趟也不带喘气的，完完全全一壮汉。

这会儿被人扶着还打抖, 脸色比剧组提供盒饭里的炒土豆丝还黄……

陈格一看就知道情况很不妙，她和司姐找到宋如语的时候, 见宋如语这房间里四张床全都是剧组的人。

任妍躺在角落蜷缩着, 宛若一只被晒干的虾米。

宋如语一见司姐就哭了, 司姐“哎哟”一声，将她抱在怀里，跟老母亲见着刚生完孩子的小女儿一样, 怎么摩挲安抚都不够。

司姐问她：“怎么会搞成这样？全部人食物中毒？剧组给你吃什么了？”

宋如语还没回答司姐的话，第一时间看向站在一旁的陈格。

生怕陈格会立即将她投毒给全剧组，并且顺便将自己也毒没了半条命的事儿拆穿。

陈格不碎嘴也没想理，去一旁问候任妍了。

病房里另外两个床都是剧组里的工作人员。

她们有的家人赶了过来，有的公司的人来问候，全都有人陪着，就任妍一个人孤苦无依在这儿缩着。

任妍已经泄无可泄，吐无可吐。

她看了眼放在矮柜上放的水杯，想喝口水。

没人在旁伺候着，任妍只能强打精神努力撑起身子，自己去倒水。

就在她要起身时，一只手轻轻落在她肩头。

“别动了，你歇着吧，我给你倒。”

任妍抬头一瞧，居然是陈格。

新鲜漂亮又温柔的陈格！

任妍呜呜地哭：“幸好有你啊鸽鸽，不然我这孤寡老人得渴死了……”

陈格看了一圈，没有保温瓶，就去外面帮她接水。

把水杯递给任妍，嘱咐她：“有点烫啊，你慢点喝。”

任妍双手捧着水杯，一丝丝地往里吸。

吸了几口，怕喝多了之后还会想吐，任妍想转身把水杯放回去，陈格接过来，帮她放稳。

任妍可太感动了，让陈格坐到她身边，环着她的腰，将脑袋靠在她的肩头：

“我们鸽鸽怎么这么好啊……现在嫁给你还来得及吗？”

陈格跟任妍随意聊聊，司姐突然喊了一声：

“是你投的毒？！”

正个病房包括从病房门口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

但很快又不在意了。

很明显，全剧组的人都知道宋如语做的孽。

宋如语甩着肩膀，一脸不高兴：“这事儿能赖我吗？都是那个钱宇非要摘，我说了不要了，他硬是自己做主，想要在逢导面前表现表现。再说了……谁知道那野菜有毒？长得就和平时餐厅里卖的拌菜一模一样啊。长得那么普通，也好意思带毒。”

司姐：“不是，敢情这事儿都是钱宇和野菜的错，你一点错没有？这话你就跟我说说，别在外面胡乱推卸责任啊！钱宇的经纪人也来了，人家公司可厉害，营销手段一流，手机握着一把几十万粉的营销号呢！回头给你发一堆通稿出去，你哭都来不及！”

宋如语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钱宇的声音从屋外经过，立即闭嘴。

司姐苦口婆心在跟她交待，别捅娄子，好好录节目，躺着拿钱不好吗？你要乱吃东西自个儿吃，别让全剧组都陪你住院行不行？

“你知道这一趟停工加医药费，咱们公司要赔多少吗？”司姐声音压得极低。

一听到钱，宋如语就紧张了起来：“赔多少？”

司姐：“知道紧张了？我回头跟剧组那边协商好之后，一定第一时间给您老人家汇报。”

宋如语：“公司会帮我付吧？”

司姐笑眯眯：“会啊。”

宋如语开心地低叫了一声，就要上来抱住司姐，却听司姐说：

“公司会帮你付，然后再在你的报酬里扣。放心，一分钱都不会少的。”

宋如语：“……”

司姐脑袋疼得要命。

小毛那头已经有希望塞到一个网剧的剧组里，还是个五番女三，算起来有百场戏，是她出道以来最好的资源。

这个资源她必须要拿下。

正和主创谈到一半，听说了宋如语和陈格这边集体中毒事件，司姐怕出人命，立即赶了过来。

来的路上她甚至和公司的法务沟通过了，要怎么跟剧组提出赔偿，赔多少钱合适。

没想到来了之后一问，好嘛，原来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她们家的宋如语。

找剧组赔钱是没戏了，估计还得反赔剧组赔个底儿掉。

这件事她得找钱宇的经纪人商议，一人一半。

不，最好是能让他们公司赔个大头。

司姐先找逢允歆探探口风去了，陈格帮任妍又倒满了一杯水，怕司姐和剧组掰头起来，打算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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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允歆住在楼上，享受着整个住院部唯二带厕所的单人间。

洛静翊来看她的时候，她正在跟她爸妈的视频。

“……我怎么能想到食物中毒呢，我舌头又不是银针，还能试出毒。哎呀，你们能不能别啰嗦了，我说了这几年让我自己在外面好好做一做自己喜欢的事，你们能不能别管我了？”

洛静翊听到她爸说：“我也不想管你，可你尽在外面给我们丢人！我老逢的女儿在做什么网综的导演？啊？你拍的那些都是什么玩意！毫无艺术价值！别说百年之后回溯了，就是现在看也是一堆文化垃圾！我劝你……”

逢允歆直接将视频给挂断了，将手机撇到一旁，捂着肚子闭上眼，皱眉歇会儿，顺顺气。

洛静翊走到她身边，递来一个保温桶。

逢允歆闻到香味，眼睛一亮。

洛静翊帮她把汤倒到碗里：“我从酒店买来的萝卜老鸭汤，小赵说挺适合你现在喝的，尝尝。”

逢允歆难得没跟她胡扯，接过碗，闻了闻鸭汤，心里舒坦了一点。

“幸好我还有你。”

洛静翊站在床边，笑着说：“这是小赵推荐的，你应该说幸好有小赵。”

逢允歆知道这是洛静翊在逗她开心，她喝了两口汤就没喝了。

“还不舒服？”

“没什么胃口。”

“那我先给你把保温桶扣上，什么时候想喝了再喝。”洛静翊将保温桶拧紧的时候问，“洗胃了？”

“我吃得少，没洗，就上吐下泻，输了液。”

“看剧组现在的情况，明天开得了工吗？”

逢允歆叹了一声：“应该可以，大家坚持坚持。”

“都这样了，还坚持？”

洛静翊走到卫生间门口，往里面看了看，确定能凑活，拿着消毒喷雾和湿巾进去了。

逢允歆靠在床上说：“没办法，签了合同超期得赔。这回这事儿啊，是钱宇和小宋……”

逢允歆正说着，有人敲门。

逢允歆有气无力：“进来吧。”

司姐露出一个脑袋，小声说：“逢导，我来看你了。”

逢允歆：“你是……哦，小司，白马影视的经纪人。”

她俩在微信上没少沟通，但是真正见面就见过一次。

司姐拎着个楼下小卖部买的果篮，放到一旁的桌上：“是我，我来看看逢导。”

洛静翊本来想方便，但突然来了个陌生人，一听到陌生人的声音，她立即没感觉了，将裤子穿好，也没出去。

白马影视，那不是陈格和宋如语的经纪人么？

白马……

洛静翊越琢磨越熟悉。

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跑到她办公室里，二话不说坐在她椅子上哭，害她全套的办公家具都换了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这个倒霉公司的？

陈格居然也是这公司的？

洛静翊：“……”

洛静翊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

你说说，都是同一个公司的演员，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司姐过来跟逢允歆先通通气，代替宋如语道歉。

说这孩子平时也挺机灵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回犯浑。

其实她也是好意，想要给大家弄点吃的，没想到生活阅历有限，这才酿成了悲剧。

司姐说：“该我们承担的我们肯定承担，就是希望逢导不要责备她，毕竟她也不是故意的，心还是好的。”

逢允歆说：“这事我会跟我们整个团队协商，放心吧，我们都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话还得了，那得报警抓人了。”

司姐陪着笑，连连称是，一边道歉一边将苹果拿出来，想给她削一个。

逢允歆知道洛静翊不想见这些经纪人，这会儿被堵在厕所里，估计在生闷气。

逢允歆跟司姐说：“你不用削，我不吃苹果，这肚子刚好一点，吃东西的话又得跑厕所。”

她的意思就是想让司姐快点走，没想到司姐殷勤得很，说：

“那我把苹果榨成苹果汁吧？我正好带了个随身榨汁机！”

说着将榨汁机从背包里拿了出来。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走哪儿都得喝果汁，正好在这儿派上用场。

逢允歆默默看了一眼卫生间，感觉这扇薄薄的门，随时有可能会被老佛爷一脚踢开：

“……你这装备还挺齐啊。我也不太想喝果汁，我现在不太舒服，要不咱们晚些时候再聊？”

司姐认真说：“我在这儿可待不了多久，我还有其他艺人的事儿要忙，可能下午就得走了。”

这会儿陈格敲门进来了，逢允歆看到陈格眉开眼笑：

“小陈来啦？你怎么样了？看上去还能走，状况比我好点。”

司姐一瞧，这逢导对陈格慈眉善目，看着挺喜欢她的。

司姐拿了好几个水果说：“我来给逢导榨果汁。”

说着就要往卫生间去。

逢允歆赶紧说：“有人在里面呢。你到楼下洗吧，多谢了。”

司姐看了眼卫生间，的确关着门呢。

她要走，逢允歆想将她支得远点儿，好给洛静翊更多时间离开，就说：“劳烦您，把整个果篮里的水果都洗了吧！”

司姐：“……”

不是不吃吗？

司姐提着整个果篮，要出门的时候在陈格耳边说：

“我看逢导对你挺有好感，你好好劝劝她，让她将赔偿的钱压到最低。”

陈格有点为难：“这，我怎么劝？”

司姐：“讨好不会啊？好好巴结巴结。”

陈格：“……”

司姐回头对逢允歆笑了笑，走了。

司姐还没走多久，陈格正在询问逢允歆病情的时候，卫生间里传来一阵冲水声，洛静翊出来了。

陈格叫她一声：“罗姐。”

刚才司姐让陈格来讨好的话，洛静翊听得一清二楚。

这白马影视的人，果然不干人事。

洛静翊有点生气：“不用你讨好，这事儿该怎么赔就怎么赔。原本也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跟谁低三下四。”

陈格站在原地不敢动了，好像真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逢允歆看洛静翊这模样，就知道她是在为陈格打抱不平，她是在意陈格的，只是表达的方式有点粗暴。

逢允歆笑着说：“哎，小宋也不是故意的嘛，这事儿啊我跟剧组的人商议一下，应该能将赔偿压到最低。虽然大伙儿都住院了，不过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吐一吐拉一拉，就当排毒养颜了。如果明天能够开工是最好的，开不了工的话咱们再往后延一天，还是身体最要紧。都是在外工作，谁都不容易。不过我这边只能跟剧组工作人员谈，嘉宾的赔偿还得小司去说。”

洛静翊：“这事儿跟陈格有关吗？你跟她说得着吗？”

陈格不太了解这两位老友之间说话一向都很直接。

洛静翊说这话也不是想吵架，对她和逢允歆而言就是平铺直叙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儿。

可落在陈格耳朵里，感觉洛静翊下一秒就要炸了整栋医院。

陈格赶紧上来安抚洛静翊：“罗姐，没事的，逢导是在说解决事情的方法，毕竟我也是白马影视的人，能在中间帮忙传个话就去传了。”

洛静翊近距离看着陈格着急的模样，手不知不自觉拉着洛静翊的衣角，像一只不小心离群的小羊羔，正在向大灰狼问路。

陈格略带青涩的模样，让洛静翊压在心中，一直未能和谁精准匹配的气质，忽然与陈格严丝合缝地撞在了一起。

陈格这张脸，这个人，被洛静翊带入到了那场尚未开拍的惊心动魄的剧情之中。

没有一丝违和感。

洛静翊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之后，露出了笑意：

“怕什么，我和老逢就是这样说话，没想跟她吵。”

陈格：“是么……那就好。”

逢允歆在一旁看着这美好的画面，完全可以配一口老鸭汤了。

一会儿司姐就要回来，洛静翊鸭汤送到也问候了，打算先离开。

陈格：“罗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洛静翊有点好奇她要说什么：“咱们到楼下说。”

两人走到医院外的小路边，陈格说：“我不知道这身衣裤这么贵，回头我会洗完还给你。”

洛静翊微微抬了抬眉，原来要说的就是这事。

陈格以为她不太满意，立即补充：“我再消个毒行吗？要不是我实在太穷……我就买一套新的给你了。”

洛静翊：“一身衣服罢了，计较这么多干嘛。不用给我买衣裤，不过你要是有空的话……”

陈格眼睛雪亮，等着她说另一套的补偿办法。

洛静翊说：“微信加一下。”

陈格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的二维码，洛静翊扫了之后，添加好友。

木各0411，木各不就是格字拆开么。

真是一本正经，立即就会破梗的名字。

“你4月11号生日？”洛静翊问道。

陈格：“是啊。”

看洛静翊的微信头像是一个飞在半空的气球，鲜艳的红气球与苍白的天空形成强烈反差。

昵称叫Psycho。

陈格对Psycho这个词挺敏感，是希区柯克电影《惊魂记》的名字。

罗姐也喜欢看电影？还是正好起了相同的昵称？

虽然这个昵称不是什么好词儿……

加完了好友，洛静翊传了个文档给她：“有空看看这剧本，表演给我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