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洛静翊到现在耳膜还疼。

一大早本来她就因为新戏《未成年遗愿》女主角定谁的事儿，和老陶打电话争执了半天，老陶给她推荐的全被她否了。

老陶都要被气笑了：“我说，静翊，你也太挑剔了吧？连白星你都不满意，你还要谁？国内这些女演员基本上都被你打击完了，人家经纪人都跑我家里哭去了，你说我怎么办？”

“别问我，问你家保安。怎么就随便放人进来？”洛静翊坐在车后座，戴着蓝牙耳机看着窗外，语速跟机关枪似的，“再不行你打个110，看看能不能管？”

老陶：“……”

吵架别跟编剧吵，特别是那种嘴皮子特溜的编剧，一开口都能被她堵死。

老陶是《未成年遗愿》的导演兼制片，洛静翊上戏剧学院时导演系的师哥，也是一身的奖项，国际上都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在外面别人见着陶导鞠躬鞠到眼前一抹黑，而陶导到洛静翊面前通常是被气到高血压。

上部戏陶导就和她合作，在选角的时候被堵到上头发烧，打了三天的点滴。

陶导也算是个刀子嘴，对上洛静翊居然连个标点符号都抢不过她。

争到最后没命跟她争，一切由她来定，反正投资商都依仗她，她一编剧，她也扛票房。

后来陶导完全脱手不管，而这部深深烙着洛静翊风格的电影横扫国庆档，事实证明洛静翊选角从不走眼。

陶导没话说，跟洛静翊合作除了受点儿气之外，名利双收，没什么不好。

为此事陶导还专门请洛静翊吃了顿饭，跟她苦口婆心聊人生。

大概是上部戏到现在过了三年，陶导有点儿忘记被洛静翊支配的恐惧，这部戏依旧拍她的剧本。

这回《未成年遗愿》是冲着名利双收去的，在选角这儿又被卡住了。

其实陶导在主创班子立项之初，心里已经有了女主角的人选，一选还选了四个。

要演技，有！要脸蛋，也有！流量要么？这儿备着了。甚至演技、脸蛋、流量兼备的都有，往这儿瞧！

还以为这回应该万无一失了，结果呢？

洛老师依旧一个都看不上。

陶导特别不解：“洛老师，您能告诉我白星到底哪儿不行么？看了她试镜片段了吗？活脱脱就是你女主角陈耀本人啊。”

洛静翊说：“她演技太成熟了。”

“啊？”

“陈耀是个有点儿青涩的人，她对自己不太了解，对人生也不太了解，是个对这世界一知半解的人。白星太懂了，她演得也太老练，我不要这份老练。”

“你这意思，是想挑个年轻的新人来演？”

“新人的演技撑不起这个角色。”

“……你干脆说要个神仙好了！”

陶导和她喷了半天，说投资人开始催了，他成宿睡不着觉，让她尽快决定。

饶是一贯气定神闲的洛静翊也被催得耳膜疼。

《未成年遗愿》这头的角色还没敲定，着手要写的新剧本忽然发现有一个致命矛盾点，之前想好的逻辑链全都得打翻重新想。

剧本剧本写不顺，生活助理生活助理招不着，一进办公室，洛静翊居然看到一个脏东西坐在她的椅子上哭。

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震得人差点儿七窍流血，结果这脏东西还号称自己是在展示演技，完完全全是《未成年遗愿》女主角陈耀本人

洛静翊已经相当克制，遵从医嘱不要动怒，生气伤肝，所以只对对方说了一个“滚”字，没再爆其他的粗口，也没对着她脑袋拽个显示器当临别礼物。

人被赶走了，秘书小魏心惊肉跳地跑过来问洛静翊：

“洛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洛静翊沉着脸，一个字都没说，可她这副模样比直接跳起来骂人还要让秘书心惊胆战。

“不会是刚才那个没预约的小毛，自己闯进来了吧……”

谁不知道洛老师写剧本的时候脾气特别大？

虽然说这老佛爷就算平时不写剧本的时候，脾气也从来没有小过，可是一旦进入到完全工作状态，那都不是“老佛爷”这三个字能够形容的。

完完全全行走的核弹。

不说一点就炸了，辐射范围还广，遗毒特深。

洛老师时间观念非常强，说几点见谁就几点见谁，早来等着，晚来再见。

私人物品绝对不允许别人胡乱动，要是谁动了，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消毒。

小魏给洛老师当了三年秘书，见过不少犯她忌讳的奇葩。

可是像今早这位，一上来丝毫不拖泥带水，把洛老师所有忌讳全都犯上一遍的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面对此时的洛老师，越是安静就越是让人恐惧，小魏汗都要下来了。

洛静翊视线落在办公桌和椅子上，淡淡一声：“换了。”

小魏如蒙大赦：“好！现在就去办！”

小魏就要逃之夭夭，洛静翊问她：“坐这儿哭的那谁，哪个公司的？”

为了保命，转移仇恨，小魏立即呈上平板，将对方预约时留下的信息展示给洛静翊看。

“白马影业……”

洛静翊挺纳闷，现在这些没听说过的小公司都在搞什么名堂。

演员不好好培养，想要上位的手段倒是花样翻新。

办公桌和椅子全都丢了，新的最快也要下午才送货上门，今天公司没法继续待下去，洛静翊打算直接回家，闭关写稿。

洛静翊的家在北京东五环边，距离她的工作室不远，名叫千里春秋，挨着矮山和一个人造湖。

千里春秋这名字起得太大，有点儿封建主义色彩，感觉住里面的都是土皇帝，透着点儿没文化的气息，洛静翊不太喜欢。

当时帮她看房差点跑断腿的生活助理劝她：

“洛老师，千里春秋很不错了，不然您再看看赫本花园、东方普罗旺斯还是御墅临枫别墅？”

洛静翊：“……”

千里春秋的独栋别墅安静，人少，绿化不错，人车分流。

至少在她晨间写作的黄金时间里，可以做到除了虫鸣鸟叫之外，一星半点儿的噪音都没有。

两年前她选中这儿，一掷千金买下了这处的房产，也是看中了此处闹中取静的特点。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儿的保安负责，不是本小区的业主不让随便进。

那些想方设法想要到洛静翊面前露脸，争着上她戏甚至上她床的人，也就被保安拒之门外，给她省了不少力气。

和北京大多数地方一样，千里春秋种满了银杏，湖边围绕着一圈的梧桐。

秋天银杏叶一黄，梧桐叶也落得差不多，铺在地面上厚厚的一层，有点儿诗情画意的意思。

之前有部她写的戏有一场找不到合适的拍摄地点，她还领着人上湖边来拍摄，拍出来的效果绝佳。

洛静翊喜欢有些戏剧性的地方，家里待着想不出冲突，写不出她想要的感觉时，她就跟物业借艘小船，到人造湖上飘一会儿。

只有湖中心才是绝对安静，谁也抵达不了的地方。

从湖面上眺望，钢筋水泥的超级都市之间，有一洼宁静湖水。

此情此景可以激发她的灵感。

洛静翊怕吵怕麻烦，因为她常年用脑，脑压高，集中注意力时间长了就容易神经衰弱。

所以她家的装修全都是隔音材料，进屋子之后只要猫不吭声，安静得就像是外太空。

可最是让她烦躁的几日，她家的老猫“祖宗”却学会了一个惊人的本事，扒拉门把手。

每每洛静翊在书房查资料或是写剧本的时候，祖宗都会出其不意一跃，借着自己本身炮弹一般的重量，狠狠一勾门把手。

门把手“啪”地一声，闹出的动静能将全神贯注的洛静翊吓一大跳，就像是有歹徒要冲进屋里。

洛静翊觉得当初自己为了省事儿，没给祖宗正经起名字，弄得它干出的事儿还真像祖宗看齐。

关键是祖宗再坏它也是只猫，洛静翊没法和它较劲。

这家是没法待了，整个北京浮躁得要命，她打算找个南方风景秀丽的小城市待一段时间。

现在写的这个剧本是以一桩谋杀案改编的悬疑剧，她不能闭门造车，往外走走有助于她理清思路，说不定能激发出意料之外的灵感。

打电话给她妈，让她妈过来帮她照顾一段时间的祖宗，她得出门采风。

她妈说最近小乔身体不好，刚做了个手术，她得在家帮忙照顾。

没有生活助理的洛静翊正站在衣帽间里，自个儿挑选带出门的衣服，听到她妈妈的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手术？怎么没跟我这事儿？”

妈妈“嗐”了一声：“没事，一个小息肉罢了，切了就没事。而且，我不是觉得你不爱听她的事么？”

“哟，原来是照顾我的感受。没事儿，我未成年那会儿撞见你俩在床上滚的时候我都没什么感受。这么多年了您就别躲躲藏藏的了，也不嫌累。”

“……你这孩子，说话就是不饶人。”

洛静翊说：“您把小乔一块儿接到我这儿来呗，我这儿有山有水，雾霾都吹不到的地儿最是适合静养。您带她过来养病，还好得更快些。”

妈妈客气了一番之后，话锋一转，又开始惦记起她的感情问题。

说她三十四岁了，成天眼里就只有工作，也该放慢脚步看看自己身边，想想以后了。

洛静翊都被她老妈逗笑了：“怎么回事，不跟您犯浑，您倒跟我犯起混来了？我一个人挺好，眼里有工作怎么就不行了？要不是我一腔热血全都投入到工作里去，您能带着您的老情人到这么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养病么？”

“跟我不正经是不是？你跟我的事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咱俩亲母女，万一您把您同性恋基因遗传给我了呢？结婚说不定是没戏了，改明儿个我给您领个女朋友回来，咱们一家四口也算是齐齐整整。”

她妈被她说得气短，不说了，换别的话题瞎聊，让她自己在外注意安全。

洛静翊一一敷衍了事，放下手机，想了想自己刚才气她妈的话，不由自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