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栋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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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4

逝去的信仰,土地在哭泣。

1428年,她16岁。

“实际验证,开始!”医生目光平稳。

每次灵子转移的结束,通常都是由这句‘开始’达成。

‘从者队列开始认证:加拉哈德、岩窟王、幼吉尔。以上——排名不分先后。’

真是强烈的求生欲啊,立夏在心里迷迷糊糊的吐槽着。

‘转移成功,实时监测开始。’呼啸的气流迎面而来,少年从腕表制式的联络仪器中,听到了迦勒底那方的声音。

额发向后飞扬,强烈的失重感。

他听到了风暴啜泣的声音,眼睛睁开一道缝向周围看去——果然不出所料,又是半空。

“加拉哈德!”

少年迎风嘶吼,从天坠落。

他高举手臂,猩红的圣痕开始绽放光芒,直至燃烧。

“是,前辈。”洁白的圣城随着挥舞的盾牌,轰然落在地面上。

四散如流萤的尘埃,被城壁的无暇光辉拦截在外。

加拉哈德单手将立夏扛在上臂,轻盈的落在城墙上。

下一刻——白垩之壁如梦幻泡影般悄然化光,逸散如烟。

虽然这之间经过了一番波折,他们最终还是踏在了坚实的泥土上。

“呼……”少年松了口气,扶着加拉哈德的肩膀站在地面上,“每次都这样真的很考验心脏的强度。”

‘总之,这次是成功降落啦~’

达芬奇亲甜美的声音从腕表制式的装置内传来,‘恭喜。顺带一提,立花那边也很成功呢。’

‘降落的方式也很一致喔。’这是太宰治的声音。

“太宰!”少年的声音里带上了欢快,明显要明朗了不少,“好久不见。”

‘……真敢说呢,立夏。’只听声音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委屈,柔哑又乖顺,‘明明是你自己躺在那里睡了两天还要多吧?我过去看你,你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欸……?原、原来是这样吗?”立夏被太宰的说辞忽悠了过去,瞬间心虚了起来,“对不起啊,下一次太宰直接叫醒我就好。”

‘那怎么可以?睡眠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太宰治用关切的态度反驳了立夏。

不过,他的语气并不强硬。

也正因如此,才为立夏又加上了成吨的内疚感。

少年讪笑着开口:“不不不,无论怎么看睡两天也太多了,这次没有头疼就很幸运了……不然还有可能会影响到在特异点的状态也说不定。”

一句话的功夫,两个人就又开始你好我好的哈哈哈了。

啧!

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加拉哈德,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了装可怜的太宰治。

他想到了对方近乎恐怖的预测力,单纯以人类的观察与推测就能够与千里眼近乎持平的恐怖。

也就只有前辈这种的粗神经能够相信对方的良善,并且将其无限放大成一千度眼镜片那么厚的滤镜。

还有,偷看算看吗?

你有本事在门口徘徊,你有本事进去啊!

可恶……如果不是约定了交谈的内容不能泄露,一定要从前辈那里拆穿这个人的真面目!

“加拉哈德?你怎么了?”少年骑士再抬头,发现立夏已经走出有一段距离了。

“不,没什么。只是刚刚在思考关于特异点的问题。”少年英灵将自己的脚步盖上了对方的足迹,一步不差。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少年摸了摸下巴,“这附近完全不像有人生活过的样子,魔力浓度之类的也比较普通。虽然知道是法国,但是究竟是法国的哪里啦……”

眼前是荒郊野岭,杂草丛生。

土地看上去也并不怎么肥沃的样子,这种地方会有人生活吗?

连问路都成了问题啊。

“啊,对了!爱德蒙知道吗?”少年蹲下身体,敲了敲自己的影子。

加拉哈德了然,“爱德蒙先生是法国人。”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我生前是公元一千八百年左右的人?”伯爵从少年的影子下露出脑袋来,“这个特异点是公元1428年的法国,也就是百年战争的时候。”

“哎——”立夏叹了口气。

‘似一场梦里与你情深意浓~’太宰用奇怪的腔调唱着莎士比亚的诗。

‘不要着急,具探测反馈结果来看,像西南方向行走十公里左右就可以到达一个村落。’

‘具体坐标已经发送过去了,记得签收。’

“是错觉吗……”立夏看了眼腕表上投影出来的太宰,“为什么感觉太宰好像变得活泼了很多?”

‘因为我有着一个积极向上的阳光型人格,并且找到了新的目标与动力。’

哦,那不是错觉,太宰就是变得活泼了。

太好了,立夏真是太感动了!他家的崽崽终于要变成一个阳光积极的优秀大人了。

幸亏加哈拉德听不到立夏的心音,也幸亏那些年被太宰治各种坑过的中也小先生不在现场,不然——‘讲个笑话,阳光积极太宰治。’

太宰治这个人很难以评价。

因为他本质上具有严重的两面性,开朗活泼的是他,阴郁孤独的人也是他。

常人很难猜测到他那张隽秀面孔的笑容下,究竟在想着一些什么。

就算摸索到了他所筹划的冰山一角,往往也只是因为他想让你看到,所以才能够察觉。

实际上,对于这一点,立夏并非毫无了解。

他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要清楚,但是没有关系,他只是想要相信太宰治……仅此而已。

藤丸立夏,从来不会收回他所付出的信任。

“我看看……”少年左右旋转,校准着自身位置与导航指针的灵敏度,“西南的话,是那边。”

立夏用手指指向远处,随即,又有点怂怂的蜷缩了起来,“怎么感觉好像有点可怕的样子?”

荒原的那一边,目光所能够抵达的尽头,是一片黑黝黝的森林。

如果说植物总是会伴随着小生灵的存在,那么,就应该可以听到鸟的鸣叫,以及虫的窸窣。

但是这些全都没有。

是的。

什么都没有。

“有些奇怪。”加拉哈德皱了下眉心,“感觉就像是……一块死地一样。”

“这么说的话也并没有错。”吉尔君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毕竟,这里被抛弃了……或者说,抛弃了这个时代的信仰。”

少年王自始至终都只是说话,而没有解除灵体化出现在他们面前。

至于原因……闪闪王们一起刷种火跟素材,结果就是最年少的这位吃撑了,青年的被打了,老年的累了还在睡。

吉尔君可不想让立夏看到他的小肚子。

虽然王的玉体完美无缺,但是吃种火跟金色脆饼干到撑完全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

咳……下次还是不要操之过急比较好。

“总之,这片土地在为逝去的信仰流泪。”吉尔君说道。

逝去的信仰?

少年怀着疑惑,迈入灌木从里,进入深林。

这个森林不知道多久没有来过人了,完全找不到‘路’的痕迹。

蕨类植物上缠绕着认不出的藤类,开出各色奇异的花。

地面上,还有着积年累月的松针。

一脚踩下去,陷的极深,趟着深深的旧叶及松针向里。

野蕨与蓟交织,如云如海。

抬头,有稀松的光从针林间落下。

似乎一切都生机勃勃,平和宁静。

只是——

少年嗅到了松木半朽的气息,以及破空而来的声音。

“轰!!”

骑士手中挥舞的盾牌与来袭的攻击相撞,圆形排列的妖精文字绽放出温和的光辉,却又能在那冰冷到圣洁的光里,看到极强的力量。

温和与力,动荡交替。

“这是——鬼魂?”

披着洁白头纱的无腿骸骨散掉了,本就是没有实体的东西,连消散都显得毫无存在感。

化光,化风,唯独不会留下任何可以摸到的东西。

这是一场还未开始就结束的战斗,短短一瞬,力量的余波就掀开了厚重的松针,及其下一层薄薄的泥土。

立夏看到了,他此时,正站在堆叠的枯骨之上。

有些还算完整,而更多的,却只是骨头的碎片。

不知道究竟是人类的,还是别的什么动物死亡后遗留的产物。

“相信你的直觉,master。”少年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阴森森的风吹来,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莫名的感觉,即使伯爵用漆黑的火焰焚烧了所有的枯骨也挥之不去。

直至抵达目标里的村落,他的预感,被证实了。

村子里的人很少很少。

虽然这所村庄并不是什么大规模的聚集地,却也绝不可能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三四个老者,手里抱着还不会说话的婴儿。

他们坐在村庄的门口,双目无神。

那是失去希望的目光,注视着一切,却又一无所有。

与其说他们是这个村庄的人,倒不如说是‘幸运’的残存者,被故意放过性命苟活着,以昭示这里的确发生过不幸的事。

“那个、请问……”少年操着一口生硬的法语,硬着头皮开口。

这是曾经与那位法国圣女习得的知识。

当少年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作为交换立夏要教给她写字。

最后的结果其实很有趣。

贞德写了一手圆滚滚的日文,立夏可以念出一口硬邦邦完全不浪漫的法语。

然而,就是这样完全不浪漫缱绻的法语,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眼前的老者竟毫无预兆的泪流满面。

苍老的脸上满是岁月的沟壑,干枯的指节,凹陷到看不见瞳眸的眼窝。

他们像是死去的雕塑,只有泪水还活着。

那几双干瘦如枝桠的手向着少年伸来,抚摸上他的衣角,捉住他的手腕,落在他的发梢上。

少年那双眼睛如深海般湛蓝,被悲苦淹没。

“被预言选中的魔女已经死了,村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人们哭泣着告诉他,“请放过这所村庄,恳请您的仁慈。”

他们匍匐在泥土里,卑微的祈求。

少年忍不住想要后退,他身形不稳,踉跄向后跌坐在土地上。

他身体后倾,用胳膊支撑着自己,掌心下的碎石带来刺痛。

而那步履蹒跚的老人满脸是泪,竟颤颤巍巍的俯下身去,想要亲吻少年的脚背。

立夏反应极快,抽离自己的小腿。

“这已经超出了正常的接触范畴。”少年骑士上前一步,重盾砸下,屹立在立夏的身前将他护持,“请,保持距离。”

老者的动作顿了顿,紧接着,继续深深匍匐而下。

干裂苍白的唇,落在尘埃上。

“赞颂英格兰的光辉。”

异国的少年,隽秀的骑士。

原来是被认作袭击过村子的那一方侵略者了吗?

“……您误会了。”少年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将手掌在衣摆上擦去尘土,将老人扶起。

“我们并非英格兰的‘来客’。”那双蓝眼睛诚恳的望着老人,“请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香槟-阿登大区和洛林大区的边界,名为栋雷米的村子。”旁边的老妪插话道:“您是来寻找圣少女的吗?”

“她真的,已经回归了天父的怀抱。”低低的啜泣声再次传来,“法兰西已经……我们失去了希望。”

英格兰及勃艮第称她为魔女。

法兰西的子民说她是圣少女。

名为栋雷米的村庄,是她的出生地。

那么,她究竟是谁?

她是贞德,是让娜·达尔克。一个喜欢睡在午后暖融融的稻草堆上的少女。

预言……又是怎么一回事?

立夏感到肩膀上落了若有若无的重量,是少年吉尔伽美什在他耳边低喃:“现在是1428年喔,master。”

那双蓝眼睛蓦然睁大,震惊的情绪在其内挥之不去。

让娜·达尔克。

在1412年出生,在1431年死去。

只有19岁的人生。

17岁时感受到启示,自此高举旗帜,为法兰西献上一生,用短短的两年征战创造奇迹,成为绝望里的精神领袖。

最后在19岁,她会死在不公的审判里。

现在是1428年,这一年,贞德应当是16岁才对。

她应该在小教堂里念着马太福音,聆听天之启示。

为了没有屋子居住的穷人让出床铺,在喜欢的稻草堆上安眠。

太阳暖融融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是——

“你在说……什么啊。”少年脸上的笑容很干涩,“贞德她……”

“她已经死了。”

“横空出世的预言,神明令他心爱的圣少女降临人间,拯救支离破碎的法兰西。”

“在我们的欢喜里,英格兰人否认了这样的预言。”

名为贞德的圣少女,死在了举起旗帜前。

死在了英格兰及勃艮第共同谋划的一场屠戮中。

法兰西还能够再支撑多久呢?奥尔良是最后的防线,英格兰人马上就能够长驱直入了。

领土、子民、国王。

法国会在绝望里失去一切。

这就是特异点。

1428年的法兰西。

——贞德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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