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季爸爸和季妈妈还没回来,季熏领着闻人月一路进楼上自己书房。

闻人月有些沉默，那么张扬跋扈又神采飞扬的一个当年的大小姐，现在却显露出几丝不太符合气场的忐忑。

“阿姨,您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呀？”

季熏也不擅长拐弯抹角，她看出来月阿姨是专程来找自己,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我…”

闻人月又忽然站起来,“没什么。我顺路来看一看。我有点事，先回去了。”

要她怎么和一个孩子开口说自己这些年的腌臜事儿？

太好笑了。甚至是有些荒谬,她作为清清的母亲，没办法开口,却去找一个外人。

“月阿姨,昨天晚上新闻里播兰村公路出了事故时,清清很担心你。”

身后季熏的话,令闻人月身形顿住。

她单手拿着手提包，缓缓转过身，虽然没说话,那双眼却流露几丝复杂。

季熏笑着：“阿姨今天来找我,是不是也为了清清？”

她这话说完,闻人月再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分惊讶。

想不到季家的小姑娘，当初憨憨傻傻的,长大了却这么心细。

“既然来都来了,外面天气也冷，月阿姨不要白跑一趟啊。”

季熏真诚劝说,杏眼坦诚。

如果月阿姨是为了清清过来，她真的很乐意和对方多聊聊。

原生家庭多么重要啊。父母应该给的关爱，就是再好的朋友,也很难完全弥补替代。

……

“…我前夫回来了，我不想让清清跟他。”

闻人月半天才憋出来那么一句，然后沉默着喝了一口热水。

果然有其子必有其母，这份说半句留半句的高冷劲儿，很像清清。

季熏等了一会儿，大概猜到对方意思了。

她骤然联想起那天晚上，在清清家门前的那个男人，难道那个人是清清的爸爸吗？

她想了一会儿，开口道：“阿姨，您还是不了解清清。”

闻人月抬眸，眼神有些犀利：“什么意思？”

季熏和她对视，语气柔和，眼神却很坚定：“清清的性格比一般人要独立很多。她很多时候不爱说话，有情绪了也只会积压在心里不表现出来，阿姨是不是都习惯了有一个这么懂事听话的女儿？”

闻人月脸色难看了一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反驳。

她的确是习惯了。

季熏看在眼里，继续道。

“月阿姨，我并不是清清肚子里的蛔虫，我又有些笨，有时候和她相处惹她生气了，我就会不断反思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这样的次数多了，后来我慢慢知道，她只是需要多一点的耐心和爱心。”

“阿姨来找我，一定是希望我能够给出一些建议，是想修补母女关系？”

被这么直白的点出自己过来的目的，饶是闻人月已经做了一番心理准备，还是脸白了又红，半晌，不吭声，只作默认。

“嗯，我想，改变应该是从生活里的细微之处开始。那阿姨知道清清喜欢吃什么吗？她偏好什么口味，讨厌什么东西？最擅长什么？”

闻人月哑然，又是一阵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或者说，女儿在家里，从来不表现出对某样事物的偏好。

清清做的一切，大多是她以闻人家继承人的名义，要求着做的。

季熏眨眨眼。

“阿姨，我以前总觉得，父母都应该理所当然的明白怎么去爱孩子。毕竟，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你们就已经懂了很多道理，成为了孩子的保护伞。”

“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所有大人都知道怎么扮演好自己作为父母和长辈的角色。我知道不能去苛责谁，因为人本来就是形形色色，不能一概而论的用好人和坏人去定义的。也许是你们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没有得到足够的爱，没有形成稳定的性格，所以你们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更好的养育下一代。”

“对于曾经抛弃了清清的那个叔叔，如果以我个人观感来说，我是讨厌他的。也不希望我的好朋友和他相认。可是，这件事最重要的不是我们的想法，而是清清。”

“如果有选择，大家都会想要一个和谐有爱温暖的家，而不是支离破碎，或者分崩离析…”

季熏点到即止，换了话题：“月阿姨，您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和清清谈谈。你们才是母女啊。有些话，只有开诚布公发自肺腑的去谈，才有效果。”

“不，她不会愿意的…”闻人月喃喃，嘴角苦笑。

季熏问道：“您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她会不愿意？也许这些年，您错过了清清的幼年、童年时期，所以对她不够了解。可是我要告诉您，清清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人。”

小少女声音如此笃定，甜软自信，仿佛在夸一件自己的宝物。

闻人月望着对方，一时懵了。

季熏浅笑：“您的女儿那么棒，您应该试着相信她。就算她任性，不想和你谈心。那也没关系呀对不对？您是母亲，是妈妈，能够忍受十月怀胎的辛苦，把血脉相连的小棉袄生下来，就证明您心底藏着对孩子的爱。”

“做妈妈的总归会多辛苦一些，如果过去您做的不够好，现在不正是去包容弥补的时候吗？”

闻人月听的怔住，娇艳的脸上闪过挣扎神色。

季熏透过这张脸，隐约能瞧见清清的影子，一时觉得好笑。

月阿姨怎么和小孩子一样无措呢。

“月阿姨，我之前看到过这样一个说法。人只会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流露最真实又不设防的一面。所以我们总是对亲人发脾气生气，却对外人挂上笑脸。”

她浅笑时，梨涡若隐若现，书房里灯光照的她多出股朦胧：“如果清清不理你，还和你任性，那更说明阿姨在她心里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这更是你加足马力去拉近距离的机会呀。”

……

良久，闻人月由衷的叹了口气，摇头失笑：“你们这一辈的孩子，是都这么懂事，还是只有你格外聪明？”

季熏弯唇笑：“因为我和清清走得近，近朱者赤才聪明。”

豆豆在宿主脑海无声夸奖：“马屁+1。”

闻人月一愣，随即笑得花枝乱颤。

这是她踏入季家的房子以后，露出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现在她倒是有些庆幸了。

庆幸当初清清能够遇到一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陪伴着一起长大。

走出季家大门时，她猛然想起清清四年级的时候，为了季熏顶撞自己。

女儿甚至连药也不吃了，只为了让自己不要去她动最珍爱的朋友。

她摇摇头，心里怅然若失。

瞧她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

今天之后，就要放寒假啦。

教室里闹哄哄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根本不能压制学生们的兴奋。

季熏把黑板上各科课代表问来的作业，抄到本子上，低头开始整理书包。

有些书放在书桌不用带回去，因为用不到。有些用得到的，就要装起来。

她整理这些的时候，闻人清捏着笔，在纸上演算公式，视线却看向季熏。

小精灵收拾好书包，桌面就摊开了一本英语书装装样子。只是放学而已，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显得急迫。

闻人清并不是那么期待寒假的到来。

因为那样就看不到小骗子。

她低声道：“怎么这么急？”

季熏头也不抬，声音甜甜的：“因为等会要去玩。赶时间呀。”

玩？

和谁。

关键词第一时间被捕捉到，雪山没说话，冷气却又释放了一些出来。

她握着笔的手指，无声的紧了紧，侧脸都变得冷凝了些许。

可是平时贴心温柔的小精灵，今天却丝毫没注意到雪山的不对。反而沉浸在自己要出去玩的快乐情绪里，就连头发丝都透着兴奋。

系统豆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季熏立刻站起来背起书包。

闻人清端坐着没动，笔记本上的演算公式已经飘成了涂鸦。昭示着主人的低落情绪。

季熏回眸，催促道：“清清，走啦。‘闻人清头也没抬：“你先走。我等会。”

她不愿意多看小骗子，生怕自己情绪不稳失控。

她还记得去年分班前，运动会上，因为看到了季熏和姚月说笑递零食的场景。

那时她不太能控制自己，而把季熏吓到。

而一时的失控，就导致她们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陷入冷战。

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闻人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深处寒意不再。

她犯过一次的错误，很少再犯第二次。

所以哪怕是伪装，她都会让自己在季熏面前，维持体面。

她厌恶母亲为了一个男人歇斯底里，所以也不会允许自己去失态。

哪怕不悦、嫉妒，被各种强烈又负面的情绪缠绕，她也会忍住。

“清清。”

小精灵背着书包靠过来，声音温和柔软：“走嘛，今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带她？

闻人清抬眸，丹凤眼隐含疑惑。

季熏噗嗤笑，又伸手去捏人家脸颊：“是啊，带你。咱们不是约好了，再放假还要去一趟S市的农家乐嘛？”

闻人清怔怔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垂下，似是在反应。

她反应过来，小骗子刚才说的去玩，是和自己。

少女光滑脸颊浮现一抹红，长睫垂着，声音放轻：“我没同意。”

她懊恼自己刚才一瞬的失态，极力想忘记。

季熏看出雪山是在傲娇，做出了发愁的表情：“那怎么办呢。清清不想和我一起去。”

熏熏少女笑靥如花，清亮的杏眼满满装着气质冷淡的少女。

见闻人清还是没反应，季熏咬了咬唇：“可是…月阿姨那边我都说好了。我爸爸妈妈那里我也说好了。”

虽然是为难的语气，声音里却带了几丝笑意。

闻人清抬眸看她：“……”

小骗子一句话把所有拒绝的后路都堵掉，还笑着用杏儿眼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