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容光听完了张南川和裴灵犀说的话之后, 有些愣住了。

她一阵的犹豫，回头不由得看了看几步路之隔的病房大门，像是担心惊扰到了里面正在休息的人一样, 压低声线说, “这种事情……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我们没有开玩笑。”裴灵犀眼眶始终都是通红的, 不过一会儿没见, 她的眼睛里面也都布满了血丝，显得她整个人更加的急切和着急, “查查什么都对上了——我和她的血型一样, 她的脚骨上也有过碾压伤，这一切都和小的时候对的上……容光，只是做个亲子鉴定而已, 只需要查查一根头发就好，如果想快一点, 能取到一点查查的血是更好的……”

她说着说着，捂住了嘴巴，肩膀不住的耸动，“你就当是帮帮我们夫妻俩, 这么些年……因为孩子丢了，我们……”

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张南川红着眼, 将藏在心底里面的另一件事情说了出来，“我当时追着希希跑的时候, 家里老人也看见了，都在后面追……谁也没注意到，等我发现的时候，我父亲就已经突发心梗没了。我母亲也因为接连受到大惊吓和刺激, 没多久就跟着一起去了。”

容光喉咙干涩，看着张南川满身的汗，甚至不知道他此刻能做什么。

难怪张南川现在的年纪，就有了满头的白发。

也难怪他脸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愁苦……这都是有原因的。

她静了静，说道：“可以。”

裴灵犀顿时攥紧了手，满脸的感激。

容光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做亲子鉴定这件事情，查查必须事先知情。她不是一个我可以掌控的，没有思想的布偶娃娃，即便查查和寻常的孩子不一样，可她也是有独立人格的一个人，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够尊重她的意愿。”

裴灵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低声说，“我同意。”

查查已经没有家人了。

不管这个鉴定出来的结果是好是坏，对于查查而言，都不会有任何的伤害。

容光想了想，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听姐姐说，您女儿小时候曾经冻伤过……？”

提起往事，裴灵犀愣了愣，随后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小的时候她掉进游泳池里面了，冻伤过……那之后希希就很怕冷，只要入了冬，出了暖气房就开始浑身打冷颤，明明手是热的，可身子就总会一直发抖。”

容光抿了抿唇，心下其实也已经有了答案了。

这么多东西，全都对上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如果这都不是的话……那她也只能说是命运弄人了。

回去之后，容光惊喜的发现查查已经醒过来了。

时至深夜，查查的精神看上去不错，眼珠子正在不停的转着，显的鬼灵精怪的。

容光心头的枷锁瞬间就是一松，赶紧上前两步喊了她一声，说道：“查查，宝贝怎么样，身上难受吗？”

查查的脑袋晃了晃，似乎是想摇头，但是又不太能控制得住身体，有点惊讶的说，“我怎么了？”

她的声音有一种破碎的嘶哑，容光看着查查嘴唇上湿润的痕迹，知道是褚妃梁刚才给她擦过水了，当下说道：“你受伤了。”

查查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我想起来了——黎明明呢？她也一起摔下去了，还有她舅舅呢？那个、那个狗东西……”

狗东西这三个字查查说的还不太熟练，似乎是在组织什么骂人的词。

最终她还是有点词穷，只皱着脸告状，“光光姐他好坏的。”

“是，姐姐知道。”容光摸了摸查查的额头，轻声安抚她，“警察叔叔已经都知道了，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的，你不用担心这个，好好养病就可以。”

查查‘嗯’了一声，眼睛左右又巡视了一圈，对自己现在的情况也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

过了会儿，查查小声的说，“那我还能跟着你进组吗？”

说着，她把目光转到了张南川的身上，眨着眼睛说，“川叔叔，我还能跟着光光姐进去吗？两个月的时间，我觉得我能好。”

张南川压抑了许久，终于听见查查这稚嫩的一声之后彻底崩盘，捂着脸踉跄的离开了室内。

容光忽然想起来，张南川先前那一句，‘我没能接住查查。’

如果结果出来，查查真的是张南川和裴灵犀的女儿……

这对于张南川来说，无异于又是在他心尖上又狠狠的戳了一刀。

连着两次，眼睁睁的看着可以安然无恙的女儿离自己而去，第一次生离，第二次……差点死别。

容光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和查查将刚才的事情交代了一下。

查查一愣，“亲生父母？”

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了裴灵犀。

裴灵犀担心她这么扭着会伤到脖子，当下往前进了几步，站在床边，说道：“是我，但是我……我现在也只是猜测，还没有做鉴定之前，一切都可能会发生改变的。”

查查轻轻‘嗯’了一声，说：“我知道，我同意。”

容光早就料到查查会同意了，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眨了眨眼，就听查查说，“其实爷爷死之前告诉过我，说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我是被他们领回去的，回去的时候就发了好几天高烧，给脑子烧坏了，但是那个时候，村里的人都知道我被抱回去了，所以他们就把我养下去了。后来我爸妈死了，就剩下我爷爷照顾我，说希望我能找到自己亲生父母，他也能跟我爸妈还债。”

容光一愣，下意识的说，“你……”

“我爸妈是人贩子。”查查垂眸说，“他们是逃命的时候才出的车祸。”

容光愣了。

这一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村里的人大多都对查查这么偏爱，谁家里有东西，都会给她想着留一份。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查查的家远离村子，会单独落户在山上了。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村里的老人提起查查的父母，都永远是一幅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也根本不想多谈的模样了。

她原来只是单纯的以为，是查查的爷爷比较孤僻，又是一个人带着脑子不太好的孙女生活，所以才远离人烟的，也一直以为，村里的老人提起查查的父母，只是觉得他们去世的早，不想多聊。

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样子。

“亲子鉴定怎么做？”查查眼睛一闪，“要滴血验亲吗？”

容光笑了，点了点查查的脑门，“现代社会谁还滴血验亲呀，一根头发或者一滴血和你的皮肤组织就可以了。”

左右时间到这了，容光想着能快则快，便请护士给查查抽了一点血。

查查有点惊讶，“不疼。”

“嗯。”容光给查查按着棉签，过了几分钟才拿下来，只剩下一个小红点了。

她说道，“麻醉的效果还没过，你用的药物里面有阵痛成分的药，二十四小时都用着镇痛泵，等过几天再摘下来。”

查查点了点头，脸上又出现了些许困倦的模样，迷迷糊糊的说道：“光光姐我好困哦。”

“睡吧。”容光拍了拍她的肚子，“姐姐就在这里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查查闻言便合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容光给她扯了扯被子，又将窗户关上了一点，只留下了最后一个小缝隙。

屋里只剩下了她合褚妃梁两个人。

容光坐到了褚妃梁身边，脸上终于生起了些疲惫来，整个人都缩在了她的怀里，蹭了蹭说，“姐姐你累吗？”

“不累。”褚妃梁满脸都写着疲惫，可比起身体上来说，更多的是来自于精神上。

她顺了顺容光的头发，说道，“困了就睡会儿吧。”

容光摇摇头，出神的说，“如果查查真的是裴老师和张导的孩子怎么办呢？”

她没有想过以后的问题。

可她也没办法短时间内突然接受查查要离开她，去一个新家庭的可能。

褚妃梁垂着眸子，说道，“不会怎么办，还是按照现状来——嫂子和张导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如果查查真的是他们的孩子，以他们的性子，绝对不会逼着让查查跟他们一起回家，反而是可能在我那附近直接买一个房子住进去。”

容光眨了眨眼，“你住的地方房价可不便宜啊。”

“但是张导有钱。”褚妃梁耸耸肩，脸上也有了些笑的模样，说道：“他早年间投资的房产多，名下十几套，天南地北到处都有，光是B市市内的小别墅就有三栋，光收租就能养活他们一家老小了。再买个房子而已，钱不够，把其他的卖掉几栋也就够了，再不行，租一套凑合着也说得过去。”

容光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而且这么一来……

“如果结果出来，查查真的是张导的女儿的话，以后查查的生活质量应该可以很好。”容光想了想，说道：“应该也能得到更好的教育——关于查查的性格这方面，张导应该比较有门路，也知道更应该怎么做，怎么培养查查。”

“嗯，是这个道理。”褚妃梁想了想，清清嗓子，小心翼翼的说，“之前我也在打听类似领域的大夫，只是时间比较匆忙，没能了解太多。”

容光望向了褚妃梁。

褚妃梁静静地看着她，不知怎么的，慌张了一整天的心，突然就这么安定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容光的脸，弯着腰，将唇印在了躺在她腿上的容光的唇上。

只是一个很温柔、却带着所求与不确定的吻，但是容光还是很认真的描摹了一遍，轻声说道：“这下你还担心吗？还胡思乱想吗？”

褚妃梁轻笑一声，抿着容光的唇摇摇头，厮磨间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