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派出所门口寂静无声, 时至凌晨，路上的行人车辆都寥寥无几。

褚妃梁下车之前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确定了没问题之后, 这才戴上了口罩和帽子。

和外面正在值班的负责人沟通过后, 两人很顺畅的就进到了里间。

容光几乎在出来的瞬间，第一眼就看到了赶来的褚妃梁。

她和奶奶几个人本来正在办公室里面辅助调查。

有几个警察正在聚精会神的查看楼道里面的监控，旁边还坐着好几个自告奋勇过来作证的邻居，加上楼道监控是有声的，什么都藏不住，就这么被剖开来坦白在了所有人眼前。

邻居们都热心的不得了。

唐元说到底还是很会来事的。

夜间开放的奶茶店不好找, 半天才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面包房，里面有果汁, 唐元就顺带点了果汁和夜宵, 给来作证的几个邻居垫垫肚子, 毕竟大家都跟着她们一起在熬。

这个行为受到了所有邻居的一致好评, 没一会儿的功夫, 甚至都给全部吃光了，正乖巧的不得了的排排坐在靠边的凳子上，一个个全都眼巴巴的坐在那等着。

负责的民警看的好笑，录完了证词之后，就让热心群众赶紧回家, 毕竟也不早了，最好还是能结伴走。

于是唐元和容光送外面的人上出租的时候, 正巧撞到了从外面进来的褚妃梁。

容光一愣。

她是第一个发现她的。

“姐姐！”容光免不了一阵的激动，看着褚妃梁脸上的口罩和帽子，也知道现在不是什么寒暄的好机会，就跟她说：“你先到里面等等我可以吗, 我送完这些邻居就进去了。”

褚妃梁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派出所里面比外面暖和的多，但是她看了眼，说道：“我跟你一起。”

容光没拒绝，但是她也没让褚妃梁多插手，自己和唐元送着邻居们上了出租车，这才反身回去了。

王璐洁已经去跟唐国毅交涉接下来的事情了。

时间到了半夜，证人证词加楼道的监控录像十分的清晰明了，也没有什么再留他们的道理，剩余的事情，有专业的人员自己进行处理。

但是化验科化验出来的东西在那，陈昌平走不了，得被拘留。

群星那边的负责人一开始还气焰很嚣张，可自从知道了来的律师是唐国毅之后，整个人的表情就已经不太对劲了。

——直到他认出来，后来赶过来了的人是谁之后，算是彻彻底底的不再说话了。

群星这一次，怕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谁能想到呢，容光下家不是寰宇，人家直接跃了龙门，飞去了北斗。

北斗在业内是什么标杆？

国家扶持的重点艺术公司，人家底下多少国家级别的一级演员？

随便说出去一个，那都是跺跺脚圈儿里都要震三震的人物。

群星扛得起吗？

根本扛不起。

来人表情变了几次，又看了眼通往看押房间的走廊，死气沉沉，角落里还有不少灰尘，打扫再干净，也驱不散这些犄角旮旯的脏污。

群星不能留了。他想。

褚妃梁压根没多看墙角那人。

她看着手机消息，王璐洁发来的，说里面情况不难搞，让她们没事了可以先回去。

褚妃梁把短信给容光看了，说道：“走吗？”

容光点点头。

她有点担心的看着奶奶和查查，抿抿唇，脸上有点很不高兴——奶奶年纪大了，她一般晚上睡得很早，□□点就已经是熟睡的时间了，何况现在已经凌晨了，她奶奶的眼睛熬得通红，双眼几乎已经要睁不开，在这里却强撑着不敢睡，生怕错过一丁点的消息。

至于查查，更是蜷缩在一旁两个椅子拼起来的简易的‘床’上缩着身体在睡，上面盖着她的羽绒服，睡的脸红扑扑的，可却经常会因为翻身的动作被惊醒，要起来看好一会儿，确定她在身边，才能在躺下接着睡。

容光抿了抿唇。

她上前去将查查叫醒，几乎都没有喊第二声，刚喊出查查的名字的时候，查查就已经惊醒了过来。

容光看着查查仿如惊弓之鸟一样的表情有点鼻酸。

她摸了摸查查的头，也是下午那会儿，她才知道查查居然自己在衣服里面藏了一把折叠的水果刀，一直把她奶奶护在后面的。

奶奶是掰查查手的时候，才知道小姑娘居然藏了一把刀。

她轻声揉了揉查查的手，说道：“宝贝乖，我们带着奶奶回家了。”

“好哦。”查查睡的迷迷糊糊的，有点不是很清醒，小手抓着桌子上的湿纸巾，也不嫌凉，摊开就往自己的脸上、脖子上狠狠地擦了擦。

脸上有了些水渍，查查也精神一点了，擦的小脸通红也没太顾得上，随手挠了挠，扒拉了一下自己有点乱糟糟的头发，就小心翼翼的和容光一起，给奶奶穿好衣服，扶着坐在一边的奶奶站了起来。

六十多岁的老人，其实也不是不能熬夜。

可徐明莉作息太规律了，加上下午又受到了点惊吓，还要半强制的一直熬着，现在知道了没事，精神一松懈下来，整个人都绷不太住，脚步都有点虚浮了，根本连看人的力气都没有。

褚妃梁也没吱声，默默的帮着容光拎了剩下的东西上车。

容光给人送到车上，回头看着孤零零一个人的褚妃梁，说道：“姐姐，你……”

“我啊？”褚妃梁叹了口气，望了望里面，说道：“拜托容老师帮个忙，收留我一晚上。璐璐今晚要处理东西回不去，唐元也脱不开身——这大半夜的，我总不能疲劳驾驶。”

容光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被水洗了的葡萄，黑黝黝的看着她，说：“那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愿意到我那……嗯，住一晚上吗？”

“当然愿意。”褚妃梁弯着眼睛一笑，说道：“我求之不得。”

容光并不累，但是她看得到褚妃梁眼底的青黑色，化着淡妆也根本就掩藏不了的疲惫，有点心疼的说：“开车到家要将近一个钟头，你先在车上睡会儿吧。”

褚妃梁这下没拒绝，系好了安全带以后靠在后背上，几乎是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容光这才看了看后座的几个人，抿了抿唇，对群星的厌恶程度更是前所未有的上升到了一个顶点。

这个时候都不需要再给她任何的刺激，容光就已经快要分分钟火山爆发了。

她抿抿唇，忍了又忍，才将车窗全部关好，慢慢启动上了路。

因为多了一个褚妃梁的缘故，房间就要重新分配了。

查查自动把自己和奶奶划分到了一个屋子里面。

徐明莉真的没有什么力气了，几乎一上楼的瞬间，她就躺在了松松软软的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查查睡了会儿，这会儿反而清醒了过来，和容光一起给徐明莉换好了衣服，又简单的擦拭了一下手和脸。

容光出了口气，也有点累的够呛，主要是今天一整天她也都在奔波，腰酸腿也疼，只想赶快去洗个澡，然后上.床去睡觉。

“光光姐晚安。”查查送容光出门的时候，眼神轻轻闪了闪，说道：“睡前我能问你一个小秘密吗？”

容光哪会儿有拒绝的道理，她刮了刮查查的鼻梁，听着楼上传来的洗澡的声音，说道：“你说。”

查查小声的凑近容光的耳朵，说道：“你月底的告白舞台，是不是要给褚姐姐告白呀？要公开的吗？那种在舞台上面单膝跪下的那种，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

“当然不行。”容光弯着眼睛，一点都不奇怪查查能看出来。

她笑道：“你褚姐姐现在还没有跟我在一起，我在追求她，所以不能让她难堪。万一她现在并不想跟我在一起，我自作主张这么大张旗鼓的告白，是对我们两个的不负责任。”

何况她们两个全都是公众人物。

先不说褚妃梁。

就连容光自己现在都处在风口浪尖少，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的，就能被顶上热搜连爆好几天，更别提后面还要加一个褚妃梁了。

她都能预料到，如果自己公开，趁着最后一场告别舞台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告白，这几乎就和道德绑架无异了。

到时候她让褚妃梁怎么办？

答应她，还是拒绝她？

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以后又要怎么相处呢？

都怪尴尬的。

“哦，对哦。”查查慢半拍的点点头，脸上却突然不困惑了。

她小大人般的松了口气，说道：“我刚才还在想，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不便宜呢，我要上哪里找个玫瑰园给你摘这么多。”

容光沉默了一会儿。

过了会儿，她说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褚妃梁其实是一个很喜欢仪式感的人，她也很喜欢花儿。

容光从来都不反对，甚至很赞成，也很愿意支持褚妃梁这些爱好。

但问题是，月底的告白舞台就在B市市内，到时候多少媒体联合聚集，且段浓家里大力支持舞台效果，几乎是花了重金在砸，所以肯定算是空前绝后的一场表演。

再者，他们是女团。

估计到月底，全市的花儿都要被定光了，哪还有花再去给容光送呢？

这还真是一个……出现的挺猝不及防，但是又很直戳灵魂的问题啊。

容光也傻了。

查查一脸看透了所有的表情，摊手说：“你看，你们大人自己都没有考虑到这些的吗？”

容光无言的说：“这不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吗……”

她第一次找人表白，毕竟也是真没经验。

拍电视剧她都没跟人表白过，从来都是接受的那一方。

业务生疏，还没人能练。

这可太致命了。

查查拍拍容光的肩膀，不慌不忙的说：“不要怕，你长得好看，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到时候褚姐姐一定不会拒绝你的，我相信你。”

楼上突然传来了开门声，褚妃梁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说道：“我不会拒绝什么？”

容光和查查同时抬起头，望向了上面。

褚妃梁身上穿着容光的一件浴袍，包着容光的浴帽，正慢悠悠的往下看，脖颈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水渍。

容光的视力很好，甚至能看到那些水珠正蜿蜒向下流淌，逐渐没入浴袍，最后消失不见。

容光没忍住，跟着咽了下口水。

她喃喃道：“没……没什么……”

查查眨了眨眼睛，特别机灵的喊了声，“褚姐姐晚安！”

说完，查查毫不留情的当着容光的面，‘啪！’的一声，慢慢的把房门关上了。

容光：“……”

这小没良心的，坑完姐就跑。

她顶着褚妃梁的注视站起来，硬着头皮说道：“没……没什么。”

“那是拒绝什么？”褚妃梁挑眉，一手搁在了护栏上。

容光见躲不过了，这才继续开始睁眼胡扯，说道：“就是……查查说，万一我的饭菜做得不好吃，你不愿意吃，又想不到拒绝的方法要怎么办。我……我就说你不会拒绝的。”

“这件事情。”褚妃梁弯着眼睛笑了，突然说道：“你饿吗？”

她下午的时候跟着唐元去了自己家，也没吃几口糕点，就拼着赶着又去了派出所。

中间事情这么多，料想她也没吃东西。

果然容光摇了摇头，怏怏的说：“饿的。”

褚妃梁下了楼，说：“上面收拾好了，你去洗吧——厨房我可以用吧？”

容光一愣，下意识问：“你要做吃的吗？要不直接叫点外卖算了。让放在楼下，我洗完出来正好可以出去取餐。”

“不用。”褚妃梁已经到了楼下的开放式厨房里面，打开冰箱看了看。

容光看起来很重视明天要请她吃饭这件事情，冰箱里、和柜子下面也都放着很多的菜。

于是褚妃梁很满意的看了一圈儿之后……从角落里面拿出了一包红烧牛肉面。

她面不改色的抓了四个鸡蛋出来，冲着楼上慢悠悠的说：“我这手艺，你也别见怪。只要比我做的好，我就都能入口。”

说完，她冲着楼上呲牙一笑，说道：“我很好养活的，一点都不挑嘴。”

容光在楼上忍了又忍，终于吸着嘴巴很严肃的点点头，还是没忍住笑了，说：“那我就真的放心啦。”

褚妃梁不挑嘴？

才怪。

她不爱吃的东西一箩筐，容光一个个的掰着手指头都能给数出来，而且说哪个都能让褚妃梁脸色变几下。

可褚妃梁虽然不爱吃，但不是不能吃。

要说好养活，倒也没说错。

容光越想越觉得高兴，甚至有一个特别恶劣的小念头——如果她明天给褚妃梁真的把所有的菜里都放上香菜，那褚妃梁是吃呢？还是吃呢？还是……拒绝她呢？

不过没多久，容光就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当中甩了出去。

好歹是第一次请客，尽可能争取留下一些好的印象。

万一真让褚妃梁有心理阴影了，她还怎么去约第二次、第三次啊。

*

晚饭她们吃的比较急促，碗筷也没来得及刷，主要是谁都不太想再动弹了，就干脆倒上了洗洁精泡在了池子里。

泡出来的面和煮出来的面口感是不一样的。

褚妃梁一点都没偷懒，鸡蛋也是先煎好了之后，才放进煮锅里面一起煮的，两包面分开煮，量都一样，谁也不会多吃，谁也不会少吃。

容光没吃都不知道自己已经饿的不行了——她差店连碗底都给舔干净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好好吃。”容光吃的满嘴都是红油，她抬头看了一眼褚妃梁，俩人都好不到哪去。

加上这会儿她们两个头上还都包着羊角浴巾，某个时段下，容光居然真的觉得，她们似乎好像……和上一世在有些地方重逢了。

褚妃梁笑着收了碗筷，放在了池子里面，说道：“是你太饿了。”

容光点点头，她也知道是自己饿了来着。

说完之后，褚妃梁突然道：“刚才吃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味道有哪里不对劲？”

容光满脸疑惑的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啊，我觉得挺好吃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点糊嘴巴。”

她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不确定了。

褚妃梁一脸冷静的说：“那两包泡面，是我从柜子的角落里面扒拉出来的，新的，五连包。”

容光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可能是我和查查走之前放进去的。”

褚妃梁舔了舔嘴唇，按着自己同样鼓鼓的肚子，说：“那些泡面，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买的吗？”

容光摇摇头，“不记得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然后两人同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脸紧张的进了厨房里面。

容光毫不犹豫的蹲到了垃圾桶前面，一点都不嫌脏的把垃圾袋拿了出来，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生产日期在哪。

褚妃梁看了看她，唇角一抽，笑容几乎掩藏不住，说道：“你翻垃圾桶干什么？”

“找包装袋上的生产日期啊……”容光捂着肚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饱了，刚才坐着的时候还没感觉，这会儿站起来了才觉得肚子有点太鼓胀了。

她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生产日期在哪里，不由喃喃道：“完蛋了，我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买的了……”

“我找到了。”褚妃梁拿着柜子上的外包装，说道：“大概是……没过期的。”

，包装上没有印生产日期，只印了保质期和到期时间，十二月二十七日过期。

现在距离月底，还有十几天的时间。

容光顿了顿，随后淡定的将垃圾重新扔回了垃圾桶，起身洗了洗手，说：“我就说，泡面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过期。”

“但是它的保质期只有半年。”褚妃梁将剩下的三包放在桌案上，靠在橱柜上面看了看，说道：“这几包还留着吗？”

刚解决完一个问题，褚妃梁紧接着又抛出来了一个更致命的。

容光一脸纠结，颤颤巍巍的说：“留着……留着吧，这不是还没过期吗……？”

“那你接下来。”褚妃梁指了指楼上，说：“一个未成年正在长身体的小朋友，还有一个需要补充营养的老年人，这两个人，你打算给谁吃？”

“我自己吃？”容光说的自己都不确定，洗手的动作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可怜巴巴的想了想，挣扎着说道：“具体还有几天……？”

“一周左右。”褚妃梁轻笑一声，拎着旁边的洗手液往容光的手上挤了一点，弯着眼睛，有点看好戏的表情，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泡面一周内你最多吃两次，第三次会吐。”

容光慢慢的点点头。

褚妃梁笑的很恶劣，似乎完全掌握了容光某些事物处理上的小毛病，她摊了摊手，很乐见于容光现在不舍得扔，又不知道怎么处理的苦恼的模样，说：“要么呢，你就一周内把这三包吃完——明天大概是不能吃了，你要请我吃饭呢。”

容光点点头，双眼不自觉的就带了点期盼的意味，希望褚妃梁能给她出出主意。

褚妃梁清清嗓子，她手上也沾了点洗手液，干脆一只手伸到水龙头下面跟着一起洗，一边说：“要么……你就给扔掉。”

容光听见这话，脸果然皱成了一个小包子。

她是个很节约的人，尤其不喜欢浪费粮食。

更何况泡面没过期，她扔了总是很有负罪感。

明天请褚妃梁吃的饭也肯定是数多量少的那种，每种菜可能只控制在几口，最多再多吃一顿就可以解决，而不会浪费的程度。

现在让她扔掉还没有过期的，她肯定是舍不得的。

褚妃梁见状，终于弯了弯身子，逼近了一点，笑着低声说道：“当然了，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容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声音显得软糯糯的，小声说：“什么呀？”

褚妃梁勾起唇角，一手放在浴袍的口袋里面，另一手湿着，撑在黑色大理石的橱柜上，食指轻轻点了点，显得愈发精致白皙，心情愉悦的说：“你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