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蔡响听见这话, 脸色霎时间就变的难看至极，显然容光戳到了她现在最痛的地方。

她看着容光, 几乎一句反问差一点点就下意识的要脱口而出了——“你怎么知道？”

然而到底是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的，蔡响忍了又忍，气的狠狠地磨牙，可也终究是没敢再说太多东西了。

容光轻笑一声，拍了拍车窗，冲着蔡响慢悠悠的一挥手，说道：“蔡姐，拜~”

蔡响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辆车在她面前喷起一层黑厚的尾气，咬了咬牙，捏紧了手里的包，转身上了楼。

办公室, 蔡响踩着高跟进门的瞬间，里面的陈昌平正焦头烂额的把刚接通不久的电话挂断，低低的辱骂了一声。

蔡响脚步一顿。

然后她轻轻关上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这才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外面神色各异的职员们，说道：“陈哥,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陈昌平走到桌子后面，将自己狠狠地摔倒了椅子上，椅子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吱呀’声。

陈昌平满脸掩藏不住的疲惫，摇了摇头，几乎没有力气再说话。

过了会儿，他才闭了闭眼睛，说：“容光呢？你不是下去接人了？她来了没？”

蔡响脸上的笑容一窒, 笑容都没拉开，又被逼了回去。

她摇了摇头，说道：“人来了，但是根本没上来，撂下几句狠话就走了。我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找好了下家，打算彻底跟咱们撕破脸对着干了。”

“就她？！”陈昌平失声道：“我给她多少个脸，让她敢跟我对着干？就她现在这咖位、这热度，寰宇那边到现在都没音讯，人家冲着李璇来的，哪家公司还能看得上她？”

蔡响摇了摇头。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可就容光那个态度……如果没有一个大靠山，还真不一定就有底气这么对她。

“公司今年手把手就投了这么两个项目，谁也都没想到一姐宁愿跟您这撕破脸也跳槽去了寰宇……”蔡响低声咒骂，“合着寰宇先前声势浩大的要签容光，其实全都是障眼法，趁着咱们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已经私底下把璇姐给挖过去了……”

提起这件事情，陈昌平就一阵的窝火。

他手底下有一个项目是给李璇的，为了表示诚意，合同上面也签的是李璇的名字，眼下这节目即将要播出了。

谁能想到，李璇居然被寰宇在这个时候挖走了！

公司简直是赔的血本无归！

她自己合同上的赔款条约和违约金，甚至抵不上那个项目的十分之一！

寰宇就算是全都替李璇出完了，他们还是赚的盆满钵满！

更何况，寰宇太子爷是李璇忠实粉丝，到了那边以后，借着当下节目的风头重捧她，群星只会陷入更糟糕的困境。

陈昌平愤怒的如同一头困兽，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赤红着双眼，说道：“——你去查查，之前唐元来公司接替容光的工作之后，容光搬出去了。就查她现在住在哪。”

蔡响一愣，“你是打算……”

“她既然不来，我就亲自上门去会会她。”陈昌平冷笑一声，“软的不行，到时候就只能来硬的了。”

蔡响唇角一阵抽搐，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她忍了忍，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最后，只低声道：“用准备药吗……”

“不用。”陈昌平看了她一眼，眯了眯眼睛，说道：“早前你带着唐诗过来那时候，手脚就没给我擦干净，让那丫头发现，给我好事全坏完了。她要私下里见我，怎么可能没点防备？你个蠢货。”

蔡响被她骂的一脸土色，眼中的不忿几乎要溢出来。

然而她抬起脸的时候，还是媚笑着走到了他身边，轻轻晃了晃陈昌平的手，撒娇道：“陈哥，人家那不是早就认错了吗，你都原谅过了，怎么还提这事儿呢……”

陈昌平哼笑一声，眯了眯眼睛，一手极为暧昧的捏了把她的后腰，带着蔡响进了休息室。

*

容光正坐在车上出神。

她仔细想了想，说道：“元元，你记得公司的一姐李璇吗？”

群星虽然主要是靠骗小孩子签‘卖身契’赚违约金，可他们能干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倒闭，手里也还是能有几个拿得出去的艺人的。

虽然李璇现在这知名度和地位，如果按后世给的线位来划分，也顶多给一个二线的位置，可也已经是群星能推出去的知名度最高的艺人了。

她算是跟几个大导演合作过，甚至所有的戏都是大制作，可也不知道是遇见鬼打墙了还是怎么的，全都扑街的悄无声息。

虽然扑街，但那也只相较于投资的成本，以及团队的水准的程度。比起一般粗制滥造的小成本制作来说，那些扑街剧也起码算是给她打出了一定的知名程度，比大多数没有作品，靠着绯闻活跃在一线的人还是好了太多了。

但是就容光所知，这位一姐，似乎一直都不□□分，跃跃欲试想要跳槽。

因为群星给她的东西，已经完全满足不了她的需求了。

人都是想要上进的。

尤其是李璇这种已经跳槽过三家公司的老牌艺人。

唐元听见容光提起了李璇，想了想才说道：“我有印象，她最近要跟公司闹着解约，想着跳槽到寰宇去，最近这些日子……”

说到这里，唐元自己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说：“光光，你是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吗？！”

容光被她直接扭头的动作吓得不轻，下意识的抓紧了上方的扶手，说道：“元元——看路！双手不能离把——好好开车！”

唐元连忙整理了自己的姿势，说道：“我这看着路呢，咱俩这速度就差比电动车慢了——你接着说啊。”

容光看着她听进去了，这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更多的都是我猜的。李璇算是群星最赚钱的一个艺人了，年前还有一部大成本的剧投到了她身上，据说就是群星为了留她才给的现象级作品，就因为这个，她还跟群星又签了五年的约，提前解约的违约金都已经飙到千万量级了。”

“千万量级。”唐元皱了皱眉，说道：“但是李璇那部剧投的成本不止千万了吧？”

“当然不止。”容光冷静的分析，说道：“李璇本人的违约金其实是小数目，可她如果一走，整个群星就没有一个招牌了——除开李璇之外，就只剩下NO.1。这个时候NO.1再宣布解组没事，粉丝也早就有一个心理准备，可如果四个人各自去了不同的公司，跟群星反过头来撕破脸，那群星可就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容光说到这里，弯着眼睛笑了笑，说道：“所以陈昌平现在已经狗急跳墙了。他不敢真的对我做什么的——即便是做了，群星现在就光是李璇解约的事儿忙的不可开交，哪还有时间再来分出那么多的精力来对付我。”

唐元这下再望向容光的双眼简直都快写满了崇拜了。

到前面的岔路口，唐元将车停在了一边，看着面前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居住的豪华小区，说道：“是这儿吗——话又说回来了。你现在才多大，你怎么懂这么多东西呢？啊？你这个样子让我压力很大的你知道吗……”

“就是这。”容光看了眼，说道：“下车吧元元，目的地到了。”

信步闲庭。

就是褚肆月现在一家人住的地方。

这是B市里里外外很有名的富人区了，房价高到离谱，一度被誉为近几年来的‘国宝级’住宅，据说里面住的人都非富即贵，交的物业费都是寻常人家一年多的工资。

容光也不太敢想象这个寻常人家一年多的工资到底是多少钱，但是她看着这哪怕到了冬天都一丁点儿荒凉气也没有，四处还都绿茵茵的小区，还是有点咋舌。

唐元一脸叹息着说，“你看看这一片绿，再看看旁边这一片黄……这都是金钱的味道啊……”

“哪儿那么夸张啊。”容光好笑。

旁边的小区再往外蔓延就是一个很豪华的商业中心了，绿植覆盖不高，但胜在使用率和人潮比较多，热闹但又不嘈杂。

而且信步闲庭附近的交通和生活系统一应俱全，不管是想要什么，一个电话，半小时不到就全都送上门了。

想到这里，容光一顿，对着唐元说：“不过你有一句说对了，这就是金钱的味道。”

唐元跟她对视一眼，不由得说：“等你跻身一线，成功嫁入豪门，也能每天在这种充满了金钱味道的屋子里面醒过来的——所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门卫没有拦她们。

甚至大老远就已经开着巡逻车接她们进小区了，特别热情的帮她们拿过了手上的东西。

这热情的态度让唐元有点无所适从，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容光倒是知道这流程，但是她也还是不太习惯被人这么……伺候。于是该自己来的还是自己来，并没有让保安多干涉。

一直到了目的地，容光看到了熟悉的门牌，这才说道：“咱们到了。”

唐元顺着容光的目光看了眼牌子：褚宅。

这种存在于电视剧上的明着写了姓氏的东西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

唐元一脸晕晕乎乎的跟着容光进去了。

家里有一个打扮的很典雅的中年人，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太像是需要做很多活的模样，容光上辈子见过她很多次，知道她是褚家的阿姨，但是这辈子毕竟是第一次来……

她笑了笑，有点拘谨的点了点头。

褚肆月正在楼上的阳台吹风，身上穿的衣服很少，是一个家居服，也不知道冷不冷。

她低头的时候正巧看到了容光，容光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恰巧看见褚肆月按灭了手中的烟蒂，拢了拢身上的外袍进了屋。

“你喊我姚阿姨就行了。”姚涵冲着容光温和的笑，把人带到了屋子，“肆月说今天家里有客人来，让我提前准备了下午茶，跟你们在二楼小花园有事情要谈，你直接上去就可以了——右手边的楼梯走到头往右拐。”

容光点点头，跟着唐元一前一后上楼。

唐元看着干净的能印出来她脸的底板，说道：“这么大一个屋，整天光拖地找掉的头发都要累死了吧……姚阿姨一个人做这些吗？”

“当然不是。”容光想了想，说道：“姚阿姨负责家里的饮食起居，其他的东西有家政公司的人过来，都是做了十几年的老阿姨了。”

唐元看了看她，诧异的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容光一点迟疑都没有，说道：“你当我这半年多在长公主剧组是呆假的吗，听褚老师说的。”

唐元点点头，“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对了，来得太着急，我都没来得及问你，褚肆月找你干什么？”

容光站在小花园门口，冲着唐元呲牙一笑，说道：“挖墙脚。”

唐元呆了呆，“啊？”

然而容光却没给她再多问的机会，先一步已经进到了小花园。

进来的瞬间，容光便不由出了口气。

有钱真好。

这个花园采用的是电子的玻璃顶，需要的时候能升起挡板遮阳挡雨，不需要的时候还能在冬天挡风，又不会把太阳一起隔在外面，而且因为全屋都开着地暖的缘故，一进来就是暖洋洋的。

四周到处都种着花花草草，容光到现在也都不太能认得全，只知道有挺多是褚妃梁喜欢的，好养活，又作用比较大的家里常见的植物，上辈子来的时候，褚妃梁给她一一介绍过。

褚肆月见她过来了，也没多寒暄，一手竖起，指了指前面的座位，说道：“来了？坐吧。”

容光没跟她客气，大大方方的坐了过去。

褚肆月有点讶异，看向容光的目光也终于多了丝温度。

桌面上有一份挺薄的纸册，容光不用翻开扉页都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可这在上辈子……是完全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她到最后都没有进北斗。

一是因为她上一世和褚妃梁的戏路有些撞，在同一家公司的话，即便褚妃梁后期已经不怎么拍戏，开始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可容光还是不想有一天，她们会因为这种完全无谓的事情而产生摩擦和猜忌。

加上当时她的老板对她有知遇之恩，且什么也没有对不起过她，所以容光一直守着自己那小破公司，也没打算过要跳槽。

褚肆月见她没动，顿了顿，说：“不打开看看？”

容光这才伸出手，大致浏览了一下首页的大字，就笑了，说道：“其实也不用看——您今天找我过来，肯定不光是为了看这份合同吧？”

褚肆月点点头。

唐元是容光经纪人，也是群星娱乐的人，挺多事儿其实在她面前不好说。

容光说道：“元元是自己人。”

褚肆月扫了她一眼。

容光接着说道：“姐……嗯……褚老师没跟您提过吗？元元是很可信的。”

唐元眼巴巴的小幅度点了点头。

褚肆月一阵诧异，也不知道怎么的，从唐元身上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总是双眼亮晶晶的小姑娘。

一个晃神间，她不自觉就把话给问出来了，说道：“那个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转悠的小不点呢？”

“您说查查？”容光一眨眼，说道：“查查最近要期末考试的，但是成绩拉下太多了，被奶奶压在家里补习呢。”

“压在家里补习？”褚肆月轻笑一声，忽然说道：“田田小时候一向乖得很，我这个姐姐当的倒是有点寂寞了。”

听她提起褚妃梁，三个人之间的话题不自觉的就变的近了不少。

褚妃梁的小名叫田田。

原因也很简单，那一天褚家奶奶自己在后院种的小菜园大丰收，正巧那时候褚妃梁出生，回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名字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容光笑着说道：“褚老师成绩是很好。”

提起唯一的妹妹，褚肆月脸上的冰冷也融化了不少。

她看着容光，说道：“关于这份合同，和我们以后的合作——你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大可以直接现在全都问出来。”

容光仔细想了想，提前说道：“我不知道您清不清楚现在群星内部的情况，很混乱。她们一直压着我的合同迟迟不愿意解约，就是因为想拿长公主的热度做最后的赌注，以及NO.1的不合绯闻，来稳住他们起码未来一年的业绩和生存资本。在这个时候……您选择把我接手的话，很可能会接到一个……臭名远扬的烂摊子。”

褚肆月笑了笑，有四分和褚妃梁一样的味道。

容光一愣，就听见褚肆月说：“我既然敢接你，还会怕那些烂摊子么。臭名远扬，你用这词儿来形容你自己，还真是……不太贴切。”

说着，褚肆月又打量了一下容光，也有点出神。

她自家奶奶不知道怎么养的孩子，褚家就她们两个姐妹，相依为命的一起长大，按理来说，总归有个亲属陪着，性子也能热乎点。

可谁成想，她从小到大就冷心冷清的不说了。

就连褚妃梁，也越来越朝着冰山美人的方向走了，且从她小时候退了几年圈子再回来之后，状态更是每况愈下，谁都不愿意搭理，整天整天的什么也不干，有时候就在花园里面，盯着一棵树能盯着看一天。

睡醒了吃，吃饱了睡。

如果不是拍戏的时候她还能感受到一点角色里面的喜怒哀乐，也能给她自己生活多加点人情味儿，加上剧组人多热闹，还能让她像是点活着的模样，褚肆月估计早就压着人去医院强制治疗去了。

反倒是眼前这小姑娘，和她那个眼睛水汪汪的跟黑葡萄似的小妹妹。

也不知道怎么养的，一个塞一个的阳光活泼。似乎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去，谁看见都喜欢她们。

褚肆月有点恍惚，突然意识到曾经褚妃梁一度痴迷于观看容光舞台的原因了。

那个时候她虽然也不怎么感兴趣，可似乎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也的确觉得很律动感，从她身上，能够让人感受到一股蓬勃倔强的，挡都挡不住的生机和青春来。

容光不知道褚肆月怎么想的，只是见她低头不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便也等着她想完。

过了会儿，褚肆月说道：“那话让你自己形容你自己，可实在是有点妄自菲薄了。”

容光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一笑，忍不住小机灵了一下，说道：“我……我其实也就是谦虚一下。”

褚肆月一愣，挑眉笑了。

然后她有点玩味的抱着胳膊，慢悠悠的说：“看来田田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个宝贝疙瘩。”

“什么疙瘩？什么宝贝疙瘩？”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略显有些低沉的女声，容光一愣，就见褚肆月表情一变，瞬间站起来，收拢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将桌子上的烟蒂用手一抹，反手给扬到了花园的土里。

这一系列的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容光看的目瞪口呆，就见褚肆月面不改色的用衣服里子蹭了蹭手，听着脚步声，神色自如的跟她说：“怎么？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