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唐元接到容光奶奶之后, 对她的态度特别热情。

在她眼里看来，容光一个才刚刚十□□的小姑娘，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 一个人自小在外面打拼, 真的很不容易。

——尤其是她知道，容光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也改嫁，家里只剩下她们祖孙两人，外带一个查查之后，那种怜爱的心情，更是怎么都藏不住, 也是因此，在对待容光的时候, 也多了很多私心里的照顾，就拿她当小孩儿一样, 什么都忍不住多嘱咐几句。

虽然有些时候容光看上去比她更要成熟的多。

不过唐元热情归热情，但是她毕竟和容光的奶奶才第一次见面，有些东西还是不太好说的太多。

容光喜欢别人的事儿，徐明莉在上车后就暂时打住了, 没再多问什么。

容光弯着眼睛, 心里觉着她奶奶简直是一个特别睿智的小老太太。

虽然徐明莉想保护容光，不谈太多她私生活的事情, 但是她依然是个很健谈的人，一路上说的话就没有断过, 全程都欢声笑语的。

唐元和查查在一起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能说到一起去，查查也特别喜欢这个对她好的大姐姐, 一路上都在冒激灵，给徐明莉逗得脸都笑的疼了。

到了住处以后，四个人分别拎着东西上了楼。

拿到奶奶箱子的时候，容光用点力气拎了一下，并不重，显然徐明莉是没有像是绝大多数的老太太一样，非要执拗于节省十几块钱的运费，而选择大包小包的将一大堆重物扛过来。

容光笑了笑，徐明莉正巧看见了她这不怎么明显的小动作，当下弯起了眼睛，嗔怪了一句，“你这孩子。”

容光上前两步，抱着徐明莉撒娇，“奶奶，我这不是就怕您为了省钱，往箱子里使劲儿塞东西，非要自己带过来嘛……”

徐明莉心知容光是关心她，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去跟容光生气的，刮了刮她的鼻沟，便进门打量起了屋子里面。

在接奶奶之前，容光已经把查查的房间已经腾了出来，整个房间布置的也很好，楼梯上还特意全部都放了一层防滑垫，恰到好处的贴心。

徐明莉看了一圈，露出了些许沉思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却也没跟容光多说，没人注意到她那几秒的异常。

将查查和奶奶安顿好，容光和唐元便离开了屋里，打算去一趟公司，办接下来该办的事儿。

唐元刚才在路上对容光照顾颇多，容光道了谢，这才提起了正事，说道：“那边到底什么事情？”

“是关于这个月月底的告别演出。”唐元抿了抿嘴唇，看了一眼容光，低声说道：“他们打算拿这个东西要挟你，逼着你和他们按照老版的合同续约，否则就会开始传关于你的黑料——而且是从你们团的其余三个队友开始下手，往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上引导。”

容光听完之后心里也大概有个数了，她轻笑一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群星还是只有这么点花样了，也玩不出什么新东西了。”

老版的合同就是耍流氓。

容光如果想拿这个做文章，群星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不知道到底哪里来的勇气，还能把这事儿再提起来的。

唐元有点诧异的看了看容光，说道：“这还叫这么点花样？你以前也被他们这么对待过？”

容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差不多的手段，只不过性质不一样。你知道的，一个女团想要存在的久一点，就得有话题，而最容易出名和被津津乐道的，不是队内多和谐，不是传唱度多高，更不是她们的舞台有多惊艳、多耀眼。而永远都是队内丑闻，以及负面新闻。当然，这不限于女团成员，所有的艺人最容易让人挑起话题和讨论度的，也是这些，八九不离十。”

唐元点头，她当然也知道。

姜如意自从第一个反派火了之后，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接到过什么比较成功的角色，连广告和代言都因为她塑造的国民形象太过负面而寥寥无几。

但即便如此，她身上的舆论热度和话题讨论度一直没下去过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的公司给她打造的就是黑红的路线。

撕逼、绯闻、恋情炒作。

只要这些东西不过时，她就能利用着一直炒。

圈内的名声差不要紧，多的是人需要流量不要质量，渴望能在这激流当中杀处一条路来了。

容光继续说道：“当年NO.1高位组团出道，但其实一直不温不火的。我因为当年断层出道的缘故被公司小捧了一阵子，可群星那样的地方，根本拿不出什么年度爆款的歌曲，更请不起什么有名的唱作人和制作人来给我们量身打造，大多都是口水歌，和一些我们队内自己写的冷门的小众歌曲。”

说到这里，容光声音低了一些，接着说道：“有一首歌当时算是阴差阳错的火了小半年，公司那个时候的总决策人当机立断给高价卖出去了，算是以我们团作为原创和原唱的身份趁机又打了一波热度。但是后来，热度很快就下来，而且之后很久都没能升上去。”

唐元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之后可能有什么东西，是容光从前从来没有提过，也并不怎么想要触及到的。

容光说：“队伍里有个小姑娘，名字叫易纯。人长得漂亮，又是当年最流行的菟丝花长相的小姑娘，单纯、楚楚可怜，很受宅男喜欢，当时是公司热捧对象。后来要用我给段浓和易纯造势，营造出一种撕逼的氛围，让她们俩因为形象出一次圈儿，也能博个可怜，再拉一票粉丝。”

唐元点点头，开车驶入了一条小道上。

容光看了眼，顺手拿过了唐元车上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喝了两口才接着说道：“当年那首歌是我写的，不少粉丝知道，一开始没想到能火，公司也没压消息。后来公司想那这事儿夺了我原创的名头，给按在段浓头上，算是对不起我。加上后来那首歌火了，正在风头上，公司没敢再用我给段浓和易纯铺台阶，就放弃了我，选择换成了唐诗。”

唐元一阵哑然，半晌之后说：“我听说……唐诗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和焦虑症。”

容光看了眼，有点诧异她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但是想了想，又发现这已经也不是个秘密了。

唐诗当年因为抑郁症的缘故经历过好几次自杀，被勒令住院治疗也有好几次，公司上上下下没少扼腕。

后来是因为员工更新换代速度太快，这条消息半真半假的，就被勒令不许再散播谣言，否则直接开除，到后来，就没有什么人再接着说了。

而唐诗本身，其实一开始公司是打算彻底放弃她的，后来被她们三个人强行保了下来。

知道了这些往事，唐元一阵阵的心口发寒，声音有点嘶哑，说道：“他们就这么过河拆桥……？你们最开始出道的那一年，几个小姑娘全都暴瘦十几斤，一个个的皮包骨头，成天满世界的飞，综艺访谈更是连轴上，我听说易纯几次累到去医院挂水，还有一次一个晚上让你们跨了四个省份参加各种晚会，现在一路走来，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他们就这么对待你们？！”

容光点点头，轻巧的说：“是。好歹熬过来了。这一次，他们应该目的也是一样的。如果我不妥协，他们就会开始想办法的威胁我。”

唐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狠狠骂了一句，“这群王八蛋。”

“商人本质罢了。”容光托着腮，看着外面，想了想说道：“小作坊的眼界永远只能这么低，这也是我混了这么多年才知道的事儿……宁愿在大公司当凤尾，也不能在小公司当鸡头，这样只能处处被挟制，上限和下限的存在都是不一样的，大公司要脸要口碑，艺人更是，全都爱惜羽毛的很，没谁为了这些蝇头小利真就不要脸了。”

“你说的没错。”唐元抿了抿唇，抹了一把脸，突然说道：“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一个事情——先前咱们不是跟北斗合作过？这次咱们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坚决不能在这地方再待下去了，只能自毁前途。如果不走，他们二次跟你签的约也绝对不可能只满足于三五年，说不定直接逼你签十年都有可能，这么下去，你迟早被拖死，一旦你后期没了知名度……他们再想恶意雪藏你，就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唐元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最坏的那一步，我去试试看，能不能请到北斗那边的公关团队，来帮我们的忙。”

“你到时候怎么请啊？”容光哭笑不得，对自己目前的位置还是很有数的，说道：“你看看我，就算是拍了长公主，可毕竟还没上映呢——隔一整年的暑假档上，拖也给我拖死了，到时候绯闻再一发酵，我这没有下家，又被公司抛弃的局面，还能怎么着啊？没钱没势也没权，人北斗凭什么帮我啊？”

一句句话问的唐元哑口无言。

她缓了缓，在红灯口停了下来，说道：“就凭长公主这部剧。我看过整个剧本和剧组给我的片花以及剪辑处理过的版本了，大爆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且群星那边……未必真就会完全不要脸，你别忘了，好歹你自己也是个有粉丝的人，目前也还处在风口浪尖，物极必反这东西，从来都是个玄学。”

容光挑挑眉毛，说：“就凭这么点儿微博粉丝？”

唐元一窒，半晌才说：“虽然你这粉丝数量不多，可粘性却是你们几个人里面最高的。再说了，你路人缘好得很，你这微博人数不多完全是因为被公司接管了的原因，你看看你这，你自己发过什么东西？整天不是广告就是广告，广告就算了，连个图也不带，纯文字……”

唐元越说越觉得这狗屁公司不能多待。

她放下手机，看着绿灯亮起，气急败坏的重新启动车子，说道：“到时候你别说话，放着我来。大不了干起来，也顶多是内部人员打架，跟你扯不上关系——他们要想闹大就去闹，我一个刚被转到你身边儿的经纪人都能看不下去跟他们干起来了，我就不信他们还怎么能把脏水往你身上泼！”

“你这是自杀式攻击啊。”容光这时候也不知道心里是感动居多，还是好笑居多了。

她抿抿唇，却也知道现在情况紧迫，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事儿其实有点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没有想到因为参加了长公主这部剧，就能把群星给急成这样。

肯定还是因为有原因的，容光皱了皱眉。

否则就以群星现在的实力来说，不可能这么急于来压迫她一个人，去这么守她这么一份合同。

就在这个时候，她手机突然响了响。

有一个新好友提示。

容光一愣，她的微信自从离组之后，就很少再有新人加她了，停滞了挺长时间。

而且大多数人如果要联系她，必须要先经过公司和唐元那边，是没有办法直接联系到艺人的。

她下意识的点开看了看，就看到了一个超酷的头像。

一个白色的方块，上面草书写了一个十分放肆的“肆”字。

不用看容光都知道这个是谁了。

毕竟上辈子因为工作原因加过她好友，这个头像她据说用了十几年了也没变过。

容光印象里，也是没换过的。

容光看了眼她手机上的好友申请信息，一样的很酷，就仨字：褚肆月。

这个时间点上……褚肆月加她好友干什么？

容光很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和褚肆月打过正面的场合——也就是在剧组里的那一次了，除了那此之外，就没有别的。

那次也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啊。

她挠了挠头。

难道是因为群星的事儿？

可是群星这种小作坊，跟北斗这种行业龙头，能有什么关系吗？

想归想，容光还是很快的通过了好友申请。

消息上自从出现了一条“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的提示信息，容光盯着看了一会儿，那边还没有消息。

她想了想，还是先发了一条：褚姐？

她上辈子也是这么称呼的褚肆月，只不过后来熟悉了以后，渐渐丢掉了褚字，直接喊单个的姐字。

和喊褚妃梁的时候……也还是有区别的。

她喊褚妃梁姐姐。

她想起褚妃梁，脸上就又有点红，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想到了那封到现在还没有影子的情书，心想待会儿回去的路上得买个好看点的信纸，起码不能区别对待了。

说不定开始写了之后，就能把公司的那些污糟事儿给忘记了。

容光还以为褚肆月这会儿是在开会，又等了一会儿，便打算将手机收起来。

公司再过一个岔路口就快到了。

容光皱了皱眉，没说话。

唐元这会儿的反应跟她一样，把车停在了拐口的地方，深呼吸了好一会儿，都不愿意上楼。

过了会儿，唐元说道：“容光，你知道我爸是干什么的吧？”

“知道啊。”容光手机又震了震，随口答道：“律师……听说战无不胜，算是半个圈儿里的传奇教科书了，不少人听说你没继续做法律这一行，而是改当经纪人之后都有点扼腕。”

尤其是接手的艺人还是她。

容光一阵的唏嘘。

唐元眼中冷光一闪，说：“没错，我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待会儿你什么都不用说，放着我来。即便我没真的做律师，可好歹法律专业也学了这么多年，在这公司也干了挺长时间，也算是接触到了不少高层工作……他们真要不打算要脸，咱们也不用给他们脸了，鱼死网破，从来都是污点多的一方会被锤的更体无完肤，群星糟蹋了这么多年轻艺人，粉丝都记着呢。”

这话一出口，容光都愣了愣。

她笑了笑，心想元元果然跟她是一类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往死里犯人。

她正想答话，却看见手机屏幕上蹦出来了几个消息。

褚肆月：刚才在忙，没看到手机。

褚肆月：你这会儿方便吗，见一面？地址我待会发给你，找你聊一下签约的事情。

紧接着，就是褚肆月发过来的一个定位。

这个位置容光相当熟悉，甚至不是北斗公司的所在地，而是褚妃梁和褚肆月现在在住的家里。

她们姐妹两个现在还跟着家人在一起住，并没有单独出去，只不过两人也都各自有各自的住宅，加上平时工作很忙，也难得回家一趟，碰头的时间就更少了，只有褚妃梁一部戏结束之后给自己放假的时间，才能一家人在一起聚一聚。

现在褚肆月在家，而不是直接选在了公司，显然是打算先跟她只聊一聊，并不直接签约。

是很慎重才找她的。

容光心念一动。

唐元念叨完了之后，已经重新启动车辆，再往后倒车了。

容光按住了她的手，往前看了一眼，正巧发现在前面路口的地方，站了一个熟人。

她眯了眯眼睛，思绪飞转，说道：“元元，看见前面路口那人没。”

唐元磨了磨牙齿，看样子恨不得冲上去咬一口，恨恨的说：“化成灰我都认得，那不就蔡响吗？她在楼下干什么，大冬天的喝西北风啊？”

“等咱们俩呢吧。”容光看了眼时间，笑着说道：“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唐元看了她一眼，“咱们今天给他们放鸽子了也行。毕竟没到你们谈判之前，在一切都是未知数的前提下，她们也什么都不会做，也不敢做，弄不好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嗯。今天不去见他们。”容光点点头，在手机键盘上敲字，回了个好，一边慢悠悠的说道：“去另外一个地方。”

“但是在去另外一个地方之前……”容光的话拖了点尾音，在唐元疑惑的看过来之后，她笑着露出了自己一口白牙齿，说道：“先出一口恶气吧？出不出？”

“出。”唐元眼睛一亮。

她毕竟岁数也不算太大，在公司被压榨和恶意穿小鞋了这么长时间，说心里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能出一口恶气给自己先爽一爽，何乐而不为呢。

容光指着前面的蔡响，说道：“可惜今天查查没在，不然还能给蔡阿姨再气死一回。来，元元，是时候展现一下你开车的技术了，看能不能给蔡阿姨吓到。”

唐元一下子就听懂了容光说的话，舔了舔嘴唇，说道：“那你坐好了！”

说完，唐元狠狠的一踩油门，小轿车顿时如同断了弦的风筝一般冲了出去！

容光捏着安全带，还在喊，“小心点，别超速了——被拍到要开罚单的！”

“放心吧！”唐元大约也很久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儿了，额头都有点冷汗冒出来，脚上的力气却没松开，踩紧了油门往前一冲！

蔡响冷不丁的一回头，被疾驰而来的车辆吓了一跳，根本没有机会留给她去反应，一下子瞬间跌坐在地，头上的帽子挂在头发上面，被发卡玄之又玄的卡在上面，包里的东西掉了一地，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整个人显得狼狈而又散乱。

唐元卡着时间踩了刹车，整个人还都有点慌，唇色都隐隐发白，手指有点颤抖。

然而她却很快的稳定了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

容光缓缓的摇下了右侧的窗户，一只胳膊架在了车窗上，慢悠悠的冲着底下的蔡响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光洁的牙齿，“蔡阿姨，你好啊。”

“容光？！”蔡响哆哆嗦嗦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容光的称呼都没进到她脑子里面。

然而大约是刚才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过度，她始终没办法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发软，反而又向后面蠕动了一瞬间，看着似乎是在害怕容光和她坐着的这辆车，而选择了后退。

容光看着她这模样，不由撇了撇嘴，有点遗憾陈昌平怎么没跟着她一起下来，点点头，“是我呀。”

“你——”蔡响气的嘴唇哆嗦，终于颤颤巍巍的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气的声音不稳，“你有病吗？你刚才差点杀了我——！”

“我刚才怎么了？”容光无辜的冲她一笑，直接打断她的话，说：“元元说跟你们约好了时间过来的，她怕迟到，这才开的急了点。看着给您吓得？”

蔡响终于摸到了她自己挂在头发上的帽子，气急败坏的往下扯的时候没注意力道，结果又揪断了不少的头发。

容光看着都觉得疼，不由跟着一起咧了咧嘴。

“陈昌平让你在这里等我们，是打算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的吧。”容光陈述道，旋即遗憾的摇了摇头，说：“可惜了，今天我们都不打算上楼，还有别的事儿要谈。你自己上去吧，上去之后，记得先想清楚怎么说，否则他要怪到你头上，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群星最近，不太好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