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低头向暗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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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武将身强体壮的好处,就是你永远也想象不到他们为了找一个不受打扰,自己一个人不会被发现的偏僻饮酒之处,能带着好几十斤重的酒跑多远。

白舒跟着老管家的指引找到廉颇的时候,他正坐在距离赵国疆土几公里的关外之境,背对着赵国的领土遥望草原。他的身侧是倾斜散落于草地的酒坛,追随他辗转多年的老马未系缰绳,正站在离他主人不远的地方吃草。

听见马蹄声靠近,他随性的扫了扫尾巴,连抬头的动作都没有,调转方向朝更远方一片未啃食的草地小跑了一段,便再次安静了下来。见此情景,白舒啧了一声,他利落的翻身下马,也放任自己的小枣马去找他自己的父亲了。

白舒站在山坡上看着廉颇的背影:“喂,军中不准饮酒,你不知道啊。”此刻的廉颇是背朝白舒,这让白舒无法看到廉颇脸上的神情,“作为将军私自离开军营不说,还带头违规饮酒,不太好吧。”

“正是作为将军,”廉颇没有回头,随性搭在膝盖上的那只抓着酒坛的手,向自己身侧点了点,示意白舒坐在自己身侧,“规矩都是老子定的,老子说喝酒今夜不耽搁事儿,那就是不耽搁。”

此刻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贴近了往日匈奴试探赵国边关的活动范围,连身后赵国城墙上燃烧的烽火都已经微不可见了。廉颇如此不加遮掩,痞里痞气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夜里传得很远,远到白舒心下一跳,下意识的想要去查看周围是否有匈奴活动的痕迹。

“坐下来,”廉颇却好似失去了所有的警惕,他没有给白舒机会,武断到的近乎于独O裁替白舒做下了决定,“找个没开封的坛子,陪老子喝酒看个日出。”

直至廉颇这样说起,白舒才注意到地上那些倾倒的坛子多是已经开了口,倾倒在地却不见有酒液流出:“你到底是喝了多少啊,我才不陪你喝,”白舒翻了个白眼,心中除却回营帐之外,什么想法都没有,“喂,回去了。”

“蔺相如总说你像我,哪里像了。”或许是白舒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廉颇慢悠悠的侧转身子,醉到迷蒙的眼睛瞅着白舒,“你瞧瞧这鼻子这脸,啧,说不是那个阴险老东西的种,老子都不信。”

这几年,白舒曾无数次的听廉颇吐槽蔺相如,每一次廉颇都能在同一件事上找到新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槽点。可嘴上再怎么嫌弃和不满,当远从邯郸而来的竹简送到,廉颇又是在前面冲的最快的那个。

对于这对儿冤家,白舒已经懒得去作评价了,他只是再次催促道:“回去了。”

“回不去了,”许是白舒的催促太过频繁,又或者是廉颇的醉意上浮,他的话答非所问,“要是能选择回去,老子才不会听话的背着那些破木头在那老家伙的门外请罪呢。从此低了一头不说,还三番两头的被他嘲笑。”

大概说的是负荆请罪把,白舒这样想到。

【哦哦,我知道这个梗!】系统在白舒的脑海中发出了欢呼雀跃的声音。

“现在想想的话,那个时候真是好啊。”廉颇转回身,单手撑在身后,一腿蜷起一腿伸直。抓着酒坛的那只手搭在膝盖上,留给白舒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花白的后脑勺:“什么都不用去想,只要前进就好。”

“你喝多了。”眼见劝不回去,白舒扭头朝着自己身后看了看,发现之前领路的老管家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跟着我回去。等我们回去了,先生一定已经都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去洗个热水澡,然后一觉睡到明天天明。”

他抿唇停顿,到底还是体谅廉颇此刻的心情,安慰道:“毕竟太阳升起后,又是新的一天了。”

听见管家提前离去,廉颇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

他也没有关心为什么白舒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低笑着反骂了一句:“贪生怕死的老滑头。”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愤怒,倒像是讲故事一般轻松惬意,“年轻的时候还和老子一起杀过蛮子呢,怎么老了就这么固执,不知道什么叫做带走一个赚一个么?”

比起廉颇之前的声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更像自言自语,以至于白舒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廉颇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人类的本性让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迈进了几步,试图捕捉到廉颇低笑之下的措辞。

听见询问,廉颇也没有了想要重复的意思:“我说——”他的声音拖的很长,在低伏的丘陵之间自带回音效果,“坐下来陪老子喝酒——”说着,他反手一抓,逮住白舒的脚踝将他拉倒在地,还顺手向下扯了扯,方便白舒的小短腿和他的膝盖平行。

根本没想到廉颇会来这手的白舒,直接被大力拖拽的躺平在了山坡的草地上,还顺势向下滑了滑,整个人直接和廉颇的腿平行了:“你干什么,”白舒恼怒到,“有话好好说对你怎么就这么难?!”

“不都好好说了么,只是你不听啊。”廉颇斜着瞅了一眼白舒,满脸的嫌弃,“小小年纪,记忆就这么不好,前一秒老子说的话你都能忘,啧啧啧。”

“我根本就没答应你,坐在这么一个危险的地方,陪你一起喝酒等到天亮!”白舒理直气壮地控诉到,“万一那群蛮子注意到我们,那你我都没命了!”

“问题是老子那根本不是个邀请,是命令啊!”廉颇比白舒的态度更为硬气,“尊老爱幼没听说过,下位者要无条件服从上位者的命令没听说过么,能者才是发号命令的那个没听说过?既然老子哪个方面都占了,老子才不管你喜欢那个学派,反正——老子说了算!”

白舒现在确定廉颇喝高了,不爱读书的大老粗都开始试图和他讲道理,而不是拼拳头了。

“抬头,”一只手按在白舒的腹部,强控着他不能起身,酒意的催使之下,廉颇脾气显得有些阴晴不定,“你看到了什么?”

白舒反抗无能,也只能顺着廉颇的话抬头:“星河?”

“屁啊,”廉颇再次□□脏字,“老子的崽子就别给老子学蔺相如那个老家伙,文绉绉得令人难受!”他另一只手将空了的酒坛扔远,转而指着更加遥远的地方,“是匈奴!是月氏!是羌人!是那些烧杀掠夺我关内百姓的蛮子。”

白舒平躺在草地上,实在是无力吐槽他现在这个状态真的只能看见星空,而系统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笑的不能自己了:“好吧,你说是蛮人就是蛮子咯。”白舒叹气,自己选的老将军,他还能怎么样呢,只能惯着了。

“你这是什么敷衍的态度,”廉颇不悦,“别让老子看不起你,是个有种的就起来,和他们大干三百回合,一个不亏两个算赚!”

“我出来有没有带兵器,就算是你现在想要我陪你去大杀特杀,我也做不到啊。”彻底放弃了反抗,白舒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头顶闪耀的星河,“所以啊,回去吧老头子,明日不还要给先王挂白么。”

廉颇压着白舒的力度松了松,在发觉白舒是真的没有反抗的心思之后,他松开了手:“蔺相如送了加急的消息过来。”他并未隐瞒白舒他与蔺相如之间的互通,“太子偃上位后第一道王令,就是要我回去。”

嗯?

白舒微微侧头,看着廉颇坐在山坡上的身影。从军多年的习惯让他的坐姿笔挺,便是再醉酒的状态,他依旧紧绷着身体,仿若下一秒就能跳起来和敌人来个你死我活:“先王不是下令要你在这里守到死了么?”

原话自然不是这样,但是在白舒看来其中的意思是真的差不多了:“这才刚继位几天吧,一上来就敢无视了先王的王令,这得有多大仇?况且你连妻子(老婆孩子)都留在了邯郸,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王权啊——”廉颇长叹了一口气,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叹息过后又好像这是他醉酒的自语,“这些年也一直没问,明明这么小一个娃子,为什么对那些人如此的痛恨?”

“我痛恨他们做什么?”白舒眨了眨眼,在看到廉颇举着的手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并未在说邯郸的那些王权者,而是更远方的关外蛮夷,“这还有什么为什么么?非我族人其心必诛这句话,我还是听说过的......不,不是我说的。”

看到廉颇突然亮起来的表情,白舒赶紧澄明道。

廉颇撇了撇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只是转回头继续眺望远方起伏的丘陵:“非我族人,其心必诛。”他反复叨念着这句话,“非我族人,其心必诛!这句话说的好啊,说的好。非我赵国的百姓,又如何能够感受到赵人的期盼和渴望。”

【他在暗指你?】系统吓得赶紧观察了一翻廉颇的肢体语言和表情,【稳住,他还是绿的!】此刻的廉颇对白舒没有杀意,也没有任何的敌意和不满。

白舒依旧觉得不太对,可不仅是系统得观察,就连他此刻也能看出廉颇的疲倦,以及他真的只是想要找个人聊聊的散漫——过去廉颇有太多的机会能够下手,没有道理选在这么一个夜晚,这样一个时候。

更何况廉颇也不是那样的阴险小人,就算是要排除异己,以他的为人,只会做的正大光明:“你在说我么?”白舒紧紧盯着廉颇,没放过他表情上任何的细微变化,“是因为我不是赵人么?”

“我遇见先王的时候,也就和你这么大吧。”廉颇似乎自动过滤了白舒的声音一样,“这么小的一个,就站在当时尚还是公子的先王面前,扬言要有一天加官封侯。”随手比划了个高度,但白舒怎么看那都是个三岁小孩儿的高度。

“王就站在那里一直笑啊,笑到我火大时他才摸着我的头,询问我又要如何冠军封侯呢?”不知不觉中,廉颇嘴里的‘先王’变为了‘王’,“那个时候我多小啊,便说等有一日公子成为了王,便能让我加官进爵啦。”

廉颇醉眼朦胧的模样,如同身边情景变化,此刻正身处于当年的王宫之中,他还是那个年幼的,什么都不懂的孩童:“那个时候周天子还在哩,虽然没个屁用,但是就是还在哩。说到这个,白起那个老狗头也难得做了一件好事!若不是他,如今那碍眼的东西还活着呢。”

白舒想了想,怎么也想不出能让廉颇恨得牙痒痒的白起,会做出什么让廉颇如此感慨甚至算得上是感激的事情:“白起做了什么?”

若是往日,廉颇是绝对不会和白舒提起白起的,但毕竟今夜是特殊的,毕竟今夜特殊:“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他晃了晃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周天子发天子令号召六国联合起来剿灭秦国,于是白起就灭了周——虽然还剩一个就是了。”

【什么叫灭了周,却还剩了一个?】系统茫然提问道。

‘因为一开始,就有两个周。东周国和西周国,虽然两个加起来也没人加秦国三分之一就是了。’白舒想了想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和系统解释道,‘我听说秦王得了九鼎之后,另一个周直接举手投降了。’

“做得好啊,做得好。”廉颇重复呢喃道,“若不是他,那傀儡还在王的头顶上挂着呢。”他的话已经没有了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而且灭了周的血统,哈哈哈,若是真的有因果报应,那便是秦国的因,秦国的果。”

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吧,廉颇抬手,如所有慈爱的长辈一样,摸了摸小辈的头顶:“你瞧,这便是先人留给你们的天下,这便是他们留给你们的麻烦和机缘。”他的眼神很慈爱,但这让白舒下意识的抖了抖。

廉颇没在意白舒明显被吓到了的动作:“王继位的时候,我已经算是小有名气啦,邯郸无人是我十招之敌。”语气的得意又骄傲,“莫说是邯郸,就算是整个赵,我廉颇也是鼎鼎有名的好手。”

“比起李牧将军如何?”白舒冷不丁的插了句话,噎的廉颇一个巴掌直接按住了白舒的脸,怒而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被糊了一脸的白舒撇嘴:好吧,那就是打不过咯。

“李牧的运气能比我好?”廉颇哼了一声,“王可是愿意把举国之兵都交付于我手的,李牧也就是个北线,而老子——那可是赵国所有的未来啊!”他停了停,避开了后来赵国于长平之战令人悲伤的结局,以及导致这个结局的调令。

“所以你在这一个坑里栽到死吧。”虽然说话有些困难,但白舒的话还是清晰地透过廉颇的手掌传递了出来,“哪怕这个坑腐了臭了烂了,也继续栽在这里面吧。”

“小舒啊,”廉颇并不以为耻,反而颇以为荣,“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尚未经历过。若你能平安长大,也总会遇上这样一个人,哪怕你再年轻,哪怕所有人都对你不抱期望和信任,哪怕整个国家都对你满腹怀疑,他却依旧坚定地,毫无保留的将他所有的一切都托付在你的手上,安静的坐在你的身后等一个未来。”

廉颇的语气很温柔,如同春日的风拂过湖面:“遇上那样的人,便将自己全部都交付出去吧,如同他将一切都给予了你,将你自己也托付给他吧。”廉颇松开了手,向后一仰,如白舒一般躺倒在了草地上。

“然后他就背叛了你。”白舒知晓廉颇在说谁,“他固然将赵国倾国之兵交付于你,可也是他在最关键的时候把你调走了。”

“小舒,那本就是他给予我的。”廉颇笑着,“虽然这样说颇为卑鄙,可我要的从来不是权势兵力,而是他愿意真心相交全部托付的信任。剩下的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去留我已尽了全力,又何必在意呢。”

“那可是整整三年啊小舒,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呢?”他并无怨恨,甚至也没有丝毫遗憾和不满,“他愿意等我一个三年,三年又三年过后,还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有一个这样的终老,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他是我年幼时的炫耀,青年时的荣耀。固然还有蒙尘和伤痕,但这么多事情过后,他依旧愿意给我的晚年以锦簇,给我的墓碑以装潢,我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廉颇眺望着远方的天空,“小舒啊,你看这天下——有多大啊。”

“他大到一个人的烦恼于这天下不过是一粒沙,可他也小到那一粒沙便是我的全部。”廉颇看着白舒坐起身,再次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小舒,现在我也把他们交给你了。”

白舒的瞳孔猛然紧缩:“你要去哪里?”

“天要亮了,”廉颇没回答,“等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我就应该回邯郸了。”

“喂,回答我的话!”

廉颇将手放在唇边,吹响了哨子。休憩在一侧的马听见声音后打了个鼾,小跑着靠近了廉颇。

而跟在大马身侧的小马也一并跟着跑过来,廉颇就这样看着这对儿靠近的父子,轻声笑道:“你猜在邯郸,等待我的是什么呢?”

“他会放你回来的,”白舒急切道,“如今赵国没几个将领了,他一定会放你回来的,你能死在战场上,所以别——”

“那便又是看不到尽头的等待了,”他说,“会是几个三年呢?又或者连一个都没有,便是素白灵堂和一块简单的墓牌吧。”廉颇站起身,瞧见白舒也想要起身的动作之后,一个反手打晕了他。

廉颇抱起白舒,将他放在了小马的马背上,将人绑好之后好笑的看着此刻颇为滑稽的少年郎:“去吧,”他拍了一下小枣马的马臀,“带着他回去吧,他还有大好的未来,没必要为了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赔上名声和前途。”

大枣马在他身侧打了个鼻音,如同回应一般,小枣马在自己的父亲身上蹭了蹭,恋恋不舍的再看了一眼大马后,小跑着朝赵国边城的方向离去了。

而廉颇站在原地,直至小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拥住了大枣马的马脖:“老伙计,你也舍不得对么?”停顿,然后又笑道,“现在,我们只剩下彼此了。不过事情或许还没那么糟糕不是么,或许明天我们就能回来了呢。”

他这样说着,脸上却是尽是苦涩的笑意。

待白舒再醒来,得到的便是廉颇连夜叛出赵国,老管家于清晨自尽的消息。

而他,看着满目素白的布,一时竟不知这白绫,祭的是先王,是老管家,还是那位将军自此远去,不会再见的那些峥嵘岁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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