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这他妈不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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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错吗?

试问这字字句句哪里不是错。

沈是看着他,从盛怒到无奈,而后叹了口气,当年那个有点小心思的开朗少年,去哪里了?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重生不过一年多光景,竟比从前三十余年,还要疲惫。

饮去后,他又为文通倒了杯酒。

文通没喝,却说道:“大人答不上来了吗?”

沈是第三次摇头,他将被拒的酒一饮而尽。

“身怀鸿鹄之志本无错,但你使阴险狡诈之计害无辜之人,便是大错特错!”

“难道无钱米粮,便要去烧杀抢夺吗?倘使人人如此,律法何用?文舍人,今日你以刀取他人富贵为己用,来日便不会被他人垫脚登高楼吗?为权势所迷者,终将受权势所害。”

“大人还是不明。”文通起身,手背于腰后,显得清俊挺立,他一步一步走至轩窗前,推开了窗,大风骤袭,吹乱他长发。

“大人前生匡扶社稷,流芳百世,今世长袖善舞,博得亲贵信任,辗转朝野中枢,自然不懂我等这些边缘小官的心思,自然不知为了青史上的短短两行字,我等能付出多大的牺牲。”

“愚昧者以头戕柱,狡诈者攀权附势,而大多数熬白了青丝,也激不起一朵浪花。权势为何?我等寒门子弟尚且未曾尝过,如何为之疯魔,而那青史一笔,是自小读到大的愿景,是数千万年来,每一个读书人的向往。”

“大人。”

“青竹挺立,松柏傲骨,若无人识,也不过一从野草。”

而野草,便注定受人轻之、贱之。

文通回首,眸中韧意,“我不怕报应,只怕雁过无声,空怀一身才学,而无用武之地。”

“诡辩!”沈是目光如炬的看着他,“你行此恶毒之事,还承望名垂千古吗?”

“成王败寇,所谓史书不过是胜者的着色。”

沈是觉得可笑,“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知道为何吗?因为所有妄想一跃千里的聪明人,都因根基不稳,摔得粉身碎骨。”

“你若凭真才实学展露,你的根基是结实的书本,增减填补都成定数。你若凭算计攀高,你的根基便是千丝万缕的人情,断了那一条,都足以令你满盘皆输。”

“你以为你守的住本心吗?你爬的越高,这线便越密,需要你时时呵护,刻刻小心。你不一定能千古留名,但早晚成为权势的走狗!”

“大人不一样吗?我将云赋奏折交于付尚书时,曾听他言,今科进士三人,竟有两人为柳家所用,看来是大势所向,天意所归。沈大人做了什么?凭借旧情攀附圣上与侯爷,玩弄权术促使付柳结盟,只因你弄权是为国,我弄权是为己,便不高尚了吗?”

“为国者,不畏生死。为己者,必受所缚。”

“冠、冕、堂、皇。”文通讥讽一笑,“侯爷敬重大人犹如神明一般,旁人连看太傅府一眼都算作亵渎。这般的情谊,大人若将身份和盘托出,万事皆可事半功倍。而大人为何百般遮躲掩藏,始终不肯言明!”

沈是张了下口,却答不上来。

“因为你怕!”文通陡然高声,“你怕侯爷卷进纷争,你怕侯爷知道你身份,你怕暴露了自己爱慕门生的下流心思!”

沈是面白如纸,一双手藏在袖中颤抖不已。

那是他往自己心里藏了又藏,裹了又裹的丑陋想法,一旦被人剖开,便会放出里面的狰狞的妖魔,将胆敢打破他宁静的人,噬咬的体无完肤。

沈是单薄细瘦的手背浮上一片交错的青筋,他不露声色的端起一整壶陈酒,仰头饮下,将那些一拥而上的耻辱感,亏欠感,愧疚感通通淹入喉中。

再抬眼时,他的眼底只剩下一片凌冽之色,直直的盯在文通身上。

这一眼,文通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当朝元老的压迫感,那是经年累月的上位者才有的威仪,不必动怒,一个眼神,便叫人压迫的想要逃生。

沈是不容辩驳的说:“我是沈是。”

文通不敢再造次,他立即恭敬行礼,“沈兄与我同窗三载,患夜盲,擅水利,曾幼时受先太傅指点,学的一手真迹遗风。”

沈是站起来,缓慢的步至文通身边,扶正了他被风吹乱的冠帽。

他眼里有看破兴衰的沧桑,他轻飘飘的说:“地狱无门你偏闯,我不再拦你,亦不再救你。”

沈是推门而去。

沈是的话在文通心底凉飕飕的趟过,他不禁发虚,又被即将成为国子监祭酒的巨大喜悦给淹没。

他就不信青史上的那些贤臣能士能干净到哪里去!

根基,他的根基不是凭借自己才学一步一步垒起来的吗?待他成为祭酒,定要广纳贤才,门生遍地,日后他德高望重,谁敢再轻言一二!

文通美滋滋的回了卧房,却没见冉娘,他向外去寻,只见冉娘去了书房,拿着一本《诗经》在不停地摩挲。

那是沈是从前常掉的书。

“冉娘,夜深了。”

冉娘一双美目抬起,看了他一会,将书放回案头。

文通心下一凉……

却听她带着哭腔的说,“你答应过我,不让我再见到他的。”

文通松了口气,搂了她入怀,“是我的错,日后绝不再犯了,只是新屋落成这么久,沈兄一次从未登门也说不过去。冉娘不哭,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不会再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

冉娘倚在他胸口落下几颗泪珠,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她不怪文通。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文通正值大喜临门,心潮澎湃,他安抚着安抚着便已情动,便低下头轻轻去嗅伊人耳鬓,却见冉娘已哭累,倚着他胸膛猫儿似的睡着了……

他无奈一笑,手过膝弯,抱着人入了寝房。

……

出了文府,沈是酒意才涌了上来。

他本来在庆功宴上便饮了不少,而后情绪起伏过大,又猛灌下一壶陈酒,百酒交杂,他此番是真的醉懵了。

但他的步子还是稳当的,只是特别慢,慢到无法维持身形的时候,便撩开长袍坐了下来。

他在看月亮,年年岁岁都相似的月亮,他不知看了多久,看着一团黑云遮过,又跑远。

猎猎的马蹄声在夜色中响起,但却无法惊醒这个醉酒的人。

他多希望一切能如圆月,不要变,长相守。

能回到少年时与宋奉安京河策马,能回到得意时与小侯爷点棋为兵,能回到重生时与二三好友醉卧琼林宴……

心系家国,身怀天下,最大的私心也不过致仕回徽州养老……

而不是这番见不得人的模样。

“嘭”沈是从木板上翻了过去,整个人一头栽在了扁担堆里。

原来他坐在一个摊位突出供人挑选的木板上,那木板薄且脆,若不是沈是姿势端正,且身形清瘦,早八百年四分五裂了。

街外刚从太傅府出来,正打马而过的人闻声一顿,他警惕的像里头瞟了一眼,却见一人直直从乱七八糟的扁担堆里坐了起来,头上还插着几支枯草短枝。

那人摔懵了,揉了揉眼睛,方睁眼,便瞧见一男子飒爽矫健的跳下了马,他看不清容颜,而背后是那轮皎洁的月,他看痴了魂。

男人似乎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才嫌弃的走进这对灰摊子里,他用脚踢开了四周的破铜烂铁,伸手将那人揪了出来。

他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那人终于透过月色看清了他的脸,冷若冰霜的一张脸,薄情寡义的一双眼,这幅面相怎么可能是痴情的人?

沈是动了指尖想去碰他凌厉的眼尾,似乎想把它搓柔一些,显得风流多情,不易轻折。

然而还未靠近,便被男人用力的推开。

他重心失衡的向后倒去,撞到后方摊子上突起的一块木头,闷哼一声,扶着腰又要向里栽去。

男人眼疾手快的抓住他清瘦的手腕,一个巧力,便将人拽了起来。

沈是似乎痛极了,揉着腰往男人怀里钻,半分理智也没了。

男人愣住,下意识的伸手放到他后背上,然后又皱眉,将他拉开了些。

沈是委屈的抬起了头,泛红眼底蓄着一层水光,将落未落。

男人心口一疼,只觉呼吸都浅了。

他偏开了视线说,“你醉了。”

我醉了吗?

沈是又压了下自己的腰,似乎疼痛也随着这句醉了飞远了。

果然是醉了,连痛觉都可以肆意摆布。

于是他借着酒意,腆着脸,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他微仰着头,只要男人低一点头,再低一点,便可以任意撷取。

而男人确实低了,又低了一点。

沈是闭上了眼睛。

令人着迷的碰触并未置临,取而代之的是腰间撕裂般的疼痛。

沈是痛呼出声,豆大的泪便直接落了下来。

男人本还想痛骂他一句“不知羞耻”,将那些戏子的轻薄把戏学了个遍,学的这幅勾人的放荡模样,放荡!

但看到他落泪又收了声。

疼痛换回了沈是为数不多的一点清明,他似乎也很懊恼自己的轻浮。

但都做到这一步了,沈是横了心。

他揉着自己老腰,颇为无语的问:“小侯爷,你把我当谁的替身?”

尽管沈是一直让自己不去计较过往之人的存在,但让柳长泽始终念念不忘,甚至到了替身当前,都坐怀不乱的地步,这样的痴情,究竟是谁?

他真的无法不介意……

柳长泽安静了许久,然后说:“沈太傅。”

沈是:“......”

这他妈,不是我自己吗?

沈是惊恐的瞪大了眼,却被一个手刃从脑后劈晕了过去。

心悦太傅这件事情,谁也不能知道。

柳长泽看着他昏迷的脸想到。

……

天公作美,随着战事的得胜,洛江水患也渐退了,连日来竟还放了晴。这亦是倭寇突然孤注一掷的原由,若是待水患褪去,他们便更无机会战胜萧家军了。

没想到彻底掉进了陷阱,没能打下洛江,反让人一锅端了。

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萧将军下令休息三日,摆宴犒赏三军,自然也给每位同僚下了请柬。

而属于李云赋的那一份,老早就被萧寄北截了下来。

他揉着还未痊愈的臀部,没有帅气的骑马,一路走到了李云赋门口。

他故意没出声,敲了三下门,里头便来人开门了。

这是李云赋的习惯,但凡人在,绝不会让人久候。

“不知公子拜访,有失远……”李云赋一抬头,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

“你怎么来了?”

萧寄北的满心欢喜像被突然兜头浇了盆冷水,“洛江大捷,你不高兴吗?”

李云赋飘开了视线,点了点头,“高兴。”

“既然高兴,为何不看我?”

李云赋手紧了紧,而后行了一礼,“在下已有婚约,自当避嫌。”

萧寄北面色一沉,心中阵痛,但又瞬间明朗,他握住李云赋的手,焦急的说:“我知你不敢抗旨,但你别怕,洛江大捷,收复河山,如此伟业,圣上定有大赏!我父亲于高官俸禄皆无所求……云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即向圣上请旨退婚!”

李云赋挣开他的手,冷声道:“我为何要退婚?”

萧寄北哑口无言,便诌道:“不喜欢,怎么能成亲……”

李云赋轻笑,“恩师之女,才高淑德,有闭月羞花之貌,与我自小一块长大,我为何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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